<h1>63 血緣的真相</h1>
黑暗中,他聽見她柔和的呼吸聲。
窗外似乎正在下雨,靜靜地,雨聲包覆了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還醒著似的。
那種感覺很奇妙,有種不真實的溫暖,他仔細聽著俞桑棠的呼息,簡直像兒時記憶裡,米蘭大教堂廣場上,鴿子振翅飛起時的聲音那樣遙遠。
閔允程睜開眼睛,天花板上一片朦朧,窗簾細縫中微微透進的光,將他眼前的一切景象包覆在灰色調裡。他以前很討厭夜晚,每每他因為惡夢而猛然驚醒時,他只能環住自己的膝蓋,蒙上棉被在黑暗中舔拭自己的惶恐…沒有人,無論他多麼害怕,他也很清楚,那些會保護他的人,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只剩下他,彷彿被全世界拋下的恐懼…總會不斷地擭住他。一直到現在,有時他仍舊會不明就裡地陷入那種被拋棄的恐慌,每次都像喘不過氣來,非得要憑藉藥物才能穩定下來,隨時隨地,如影隨形在身後,彷彿等著總有一天要吞噬他的靈魂般虎視眈眈。
「唔…」床邊的女孩發出聲模糊的咕噥,閉起的眼睫顫了顫,翻了個身面向他。
就在身邊,只要伸出手就能碰觸到的溫暖。
經過一整天的奔波折騰,此刻的俞桑棠睡得很熟。重新換過的睡衣是淺紫色的睡裙,隨著翻身的動作連帶露出肩頸的線條…鎖骨上那一道道細碎而纏綿的吻痕,像微醺的後味,提醒著方才的逞歡。
閔允程寵溺地嘆了口氣,伸手替她蓋好被子,撫過女孩的肩頭,指尖溫柔地停留在他剛才在她留下的痕跡上。他記得,動物最脆弱的地方就是脖子,所以,當一個人願意將自己最致命的部位展現在他人面前時,代表絕對的信任與依賴。
「傻瓜,妳那麼輕易就開始相信我了嗎?」
他是一個多麼可怕的人,俞桑棠還不明白嗎?她那些傷痕累累的過去…是他間接逼她逃開這裡,是他刻意將他人的死這責任推卸給她,是他親手讓念樂軒自此消失在她生命中……
她為什麼不恨他呢?
閔允程閉上眼睛,感受那種永無止盡的黑暗似的回憶。
再次睜開眼時,周遭的黑暗似乎又更深了些。
過去並不會消失,死去的人永遠都會在那裡。在黑暗中,在深沉而孤獨的夜晚裡,悄悄地在你耳畔輕聲低語——就像在看一部慢動作播放的電影般,畫面黑白,角色模糊,情節卻一再又一再地重覆著。
閔允程想自己大概是職業病發作了,任何事如今竟都能聯想到電影上來…他從來不喜歡電影,偏偏這是他父親深深愛著的存在,也是記錄他母親青春年華的唯一軌跡。
而最重要的…那是那個男人視如全部的心血,想當初,他是如何不擇手段得到這一切的。
他嘆了口氣,支起身子,一把俞桑棠攬進懷中。她今天大概是累壞了,睡得不醒人事,迷迷糊糊地咕噥幾聲,連眼睛也沒睜開,牽就他環著自己的姿勢,很乾脆的抱著他繼續睡她的覺。
胸口因為她毫無戒心的舉動而微微發燙起來。有她在身邊的日子,他總是睡得格外安穩,就像從前一樣,只要她在自己身邊——
有些東西,好比真相,永遠都只會傷人。
閔允程一直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他對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從來沒有猶豫過,他非常擅長計畫,更擅長等待。
但偏偏對俞桑棠,他的沉著,他的耐心徹底無用武之地…不惜用盡卑鄙的手段,也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明明知道那會使得她更加憎恨自己,他卻還是控制不了。
他很清楚她不會愛他,她對他的好,只是一種善良的好意,或者是歉疚的彌補。但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只會使人更加克制不住自己的貪婪罷了。
這一夜,他又失眠了。
可是,那灰暗的過去,卻仍舊拗直地在他耳畔低語。
「很有趣的東西,是不是?」十七歲的他,偏頭淡淡地笑了「我看到的時後,還真的嚇了一跳呢。」
對比之下,手裡拿著那份報告的她,臉色比白紙還死白。「這…這是…」
「嗯?」閔允程好整以暇地走近她,慢慢地逼近,讓她走投無路,再度頹然跌坐回椅子上「還不懂嗎?我以為妳很聰明,一看就會懂呢——上頭寫的,可以排除,意味妳跟閔敬陞那人,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毫無瓜葛,妳不是他女兒,他也不是妳父親…怎麼樣,很失望,對嗎?」
「你是說…我不是姨丈的孩子?」那麼…那天她在書房前聽到的,又是怎麼一回事?
「妳果然也已經知道了。」所以她才會急於推開他,是嗎。
閔允程若有所思地抿起嘴角,完全看不出他究竟在盤算著什麼。是喜,是怒,亦或悲哀。
「可是很遺憾,妳跟閔家,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想不只是妳,閔敬陞大概更失望吧?他高估妳母親的貞潔——」也低估閔允程會採取的動作。一時的盲目,最終竟會成為那個男人的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