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邺城丧乱</h1>
永兴四年,邺城丧乱。
“女郎!邺城已被攻破!羯人正在城中烧杀yIn掠,女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年轻的侍卫直接跨越槛冲了进来。
屋内数个女奴们闻言,面色霎时惨白,纷纷惊慌地看向铜镜前年轻的女郎,有几个胆子小的,已抿着唇在低低啜泣。
见庾姬端坐半响未言语,一旁的阿媪忙叱责道,“这番无礼,也不怕冲撞了女郎!”
然而眼底的担忧却掩盖不住,“女郎,郎主携军出城迎战,亡于羯人刀下,小郎君如今下落不明,你却要早做决断的好啊。”
庾姬似毫未发现这些变故,闭目道,“阿媪,你带他们去找阿叟,让他召集家人,除了阿耶的简牍,其他家私皆分予他们,各自拿着逃命去吧。”
“女郎万万不可!郎主临走前曾嘱你南下,你如今遣散了他们,这一路羯人、流民众多,谁能护你周全!你安能抵达建邺!”阿媪大惊失色,慌忙扑倒在地向她行了个大礼。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阿耶让她南渡,越过长江,凭着这道固若金汤的天堑阻隔肆掠屠杀汉人的羯军。
上辈子,她听从了阿耶的话,携着众人仓促逃命。
只是阿耶大概不会料到,她终究还是没有能跨越这滔滔江水,未能见到阿弟,她腹间的血渐渐染红了身下汹涌而去的江chao,最后不知能否到达她念念不忘的建邺城。
陈郡庾家,数百年的荣光都要在今日终结。
如今,她却重生在这一天。
庾姬的眼前闪过了许多画面,羯军铁骑踏破邺城,女人们被肆意jianyIn凄惨的哭喊声,城墙上挂满汉人人头,沿途树上挂满尸体,阿媪为她免受贱民侮辱,却被人长剑穿心,身侧的这些人无一存活。
庾姬微笑着摇头,挺直了脊背,依旧维持着士族贵女的气度,“阿媪,你也逃命去吧。”
“女郎!”阿媪大悲,在她身后不肯离去。
庾姬抬眸,却没有回头,“阿媪,这是命令。”
阿媪伴她多年,自深知他,庾家主母早丧,郎主未曾续娶,便是女郎Cao持中馈,照顾小郎君,撑起整个庾家,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诺。”
身后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一切都结束了。
她重生于今,也亡于今,却没有太多的恐惧,此生的最后时刻,她要在这里渡过,再不要,沦落于符彧那贱民身下,埋葬于冰冷的江水中了。
如此,到了别处,见到阿耶和阿慈,也好无畏地道一声,“我仍是庾家最骄傲的女郎,你们的阿难。”
庾姬的小字阿难,取自于阿难尊者,意为欢喜、无染,便如其名。
这一世无尘无染地离开。
庾姬走入院中,院内奴仆侍从拜跪一地,她刚一露头,众人便齐齐地向她看来,这些目光中有着期翼,惊喜,无措。所谓放奴仆自由之身,若在盛时,自是好事,只如今邺城大乱,失了主家的庇佑,生死便由天意,然庾姬重活一世,知无力自保,又晓前方黑云笼罩,方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庾姬言道, “今日过后,大家便是良民,他日若我庾氏尚存,大家有难投奔于我,我定不负君。”
言毕,双手握拳交叠置于小腹之间,目视下微屈膝,连揖三下,口称“万福”。
众人骇然,慌忙回跪拜之礼。
然墙外众人逃窜尖叫之声已起,渐有人怀抱财铢起身离去,慢慢的,数十人,仅余下老叟与阿媪两人而已。
阿媪恸哭,与老叟一同拜伏于地,始终不肯离去,“当年幸得郎主之恩,得以为女郎ru媪,现虽不知女郎如何打算,我但求伴随女郎左右。”
阿媪与阿叟仍对南渡怀抱太多期望,自是万分不解庾姬做法。
庾姬面无表情,正欲开口逼退二人,却只见的大门突被人撞开,近百人手持长矛瞬间涌入,将她三人团团围住。
“女郎......是羯人......”跟随阿耶多年,向来稳重的阿叟都忍不住牙齿打颤起来。
据说羯人尚未开化,仍保留着吃人的兽性,他们称呼汉女为“双脚羊”,夜间jian污,白日烹煮,从长安到洛阳再至邺城,死者数十万众。
饶是此,二人仍佯装镇定,护鸡仔般将她牢牢裹在中间。
庾姬此刻的慌乱并不比他们少,不,不是羯人,羯人胡人血统,多高挺鼻梁,深邃眼窝,甚至大部分人携有异色瞳。而这群人非但没有这些特征,显然要比野蛮的羯军纪律严明得多,从进院始,虽目光不善,却始终无一人上前有所动作。
庾姬隐隐猜测出些什么,脸色霎时一片惨白。
众人间突发生短暂而又有秩序的sao动,士兵们向两侧散开来,让出中间一条道,庾姬循着声望过去,与时下仍爱涂脂抹粉,以容貌肤色为重的美少年不同,前方那人肤色黝黑鬓须满面,骑着同样孔武强壮的高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