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之三 洞</h1>
深夜,我蜷縮在寂靜的黑暗國度裡。
上下、左右的冰冷堅硬擠壓我每一根骨頭,我遊蕩在夢境與現實之間,幻想著擅長擁抱的母親將我納入懷中。
即使只是小小冰箱的黑暗洞xue,也能讓我朝幼時的單薄記憶追尋,尋求匆匆一瞥的慈母面容。
總是喜歡抱著我的母親,我已記不住她溫柔嗓音,我把臉埋在她懷裡,一片黑暗、一股清香和一圈暖和的手臂環住我,我抬起頭張開眼,模糊的臉、模糊的話語和模糊的歲月。
還有模糊的啜泣聲。
我想不起來的東西實在太多,似乎只要想起幼時的回憶,腦袋就會開始疼痛莫名,猶如拿著粗針猛扎後腦,此時,體內黑暗的怪物會適時潤滑我的痛楚,攀附在耳邊不停呢喃,減輕頭顱的陣痛。
我無法入睡,深沈舒服的睡眠離我遠去,推開冰箱,細微雨聲穿透窗戶飄來,四周一片漆黑,手腳酸麻,我像隻晝伏夜出的野獸爬出,清楚地聽見男人輕微打呼聲。
犬正在熟睡。
他此刻一定躺在和室裡抱著裸女做夢。
就算讓他親手編織夢境,犬做的夢八九不離十都是春夢。
犬曾經說過,他最大的夢想就是達到與一千名不同女人做愛的創舉,謂之『千人斬』的輝煌紀錄,若有足夠的金錢,甚至想蓋一間豪宅,建造自己獨享的後宮三千。
如此坦白道出沈迷女色的犬,眼睛裡充滿了光茫,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好色和慾求不滿。
一位順從rou體渴望的紳士。
「雨男,我聞到強烈的慾望正從房間裡散出,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黑暗惡獸和周遭的黑融為一體,一股拉力想將我轉向和室,我絲毫不理會怪物的請求,專心地朝窗戶的方向爬去,「我可以繼續吞食嗎?這麼強大的yIn念實在是鮮美無比啊!」
我爬出廚房,看見了微光。
窗簾並沒有拉上,深夜都市的人造燈光滲進窗戶玻璃,讓我輕鬆地找到最愛的角落坐下,倚靠著熟悉的牆壁,我伸出手。
窗戶滑開一絲縫細,雨絲碎成水氣流進乾躁的室內。
chao溼的氣味撲息,這讓我感到安心,每當我失眠的時候,傾聽雨聲,將會為我帶來睡眠之神的眷顧。
但今晚,有些事不對勁。
冰箱的狹小無法讓我思緒放鬆。
整夜的大雨無法讓我順利成眠。
我躺在角落地板,任由偶而挑戰成功的雨滴橫越縫細打在臉上。
逃離便利商店的躁動再次復甦,我把手放在胸口,加速的心跳配合令人窒息的錯覺鼓動著身體。
藉由雨水,我的思念流轉到三條街外的轉角。
明亮的便利商店,美麗溫柔的女孩。
她是天使,令我開始徹夜失眠的天使。
倘若思念是一種罪,也許從此刻起,我已背負了太多罪惡。
沈積在記憶最深處的片段抽出,抖落一地塵埃。
血跡斑斑的照片一張接著一張,就像在看著別人的故事,身歷其境沒有發生在我身上。
疏離感在窗外大雨的沖刷之下,漸漸淡去,看著驚恐又讓人生惡的中年男子臉孔,我想起了更多事情。
胸口傳來劇痛,我起身用兩手壓住左胸,罪孽滋滋作響,冷汗直流。
我低頭讓視線穿透,看見殘缺不全的心臟,像一片被飢餓的蠶咀嚼過的桑葉,大大小小的窟窿布滿心臟。
我需要更多的氧氣,意識到這件事讓我呼吸變得急促,我發出輕微的呼吸聲。
犯下罪行的那一天,傾盆大雨。
我親手砍斷了名為『父親』、實為『賭鬼』的右手,他邊哭邊哀嚎的模樣在午夜夢迴時偶而會想起。
但他並沒有死,醫院的科技救了他一命,但再也無法挽回他的右手。
那隻用來賭博的手、那隻用來毆打母親的手,早已被我瘋狂剁爛,倒進馬桶沖得一乾二淨。
也一道把我虛設的家沖進灰飛煙滅裡。
母親受不了父親的好賭與家暴,終於下定決心,帶我一起逃走。
我以為明天將會不一樣,日子,會變得有希望。
但我錯了。
母親她,說了謊。
她真的逃離了這個家,這個囚禁她、凌虐她的家。
拋下了我獨自逃開。
我聽見內心的怪物哈哈大笑,恥笑我的天真、我的愚昧和自以為是。
心裡一直堅信的某些東西崩壞了,我第一次感到心臟的劇烈疼痛。
不知名的東西刨開了心,挖掉一大塊血rou,我的心不再完整。
它化為死灰滲進血ye裡,我開始動不動就咳嗽、頭暈,眼前一片模糊。
惡獸說我病了,牠可以幫我吃掉病痛,但我必須信奉神。
因為我是特別的,唯一的,獨一無二。
我擁有神賜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