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家制伞铺子。
宋代制伞工艺已非常成熟。当朝规定,天子用红黄两色的罗伞,臣僚则是用青色的,被戏称为青凉伞。
虽然民间禁止用布帛制伞,只能用油纸,但还是挡不住老百姓们热爱风尚的心。
用青绿油纸制作的“青凉伞”风行一时,连有身份的媒婆出门都要撑上一顶。
暮色四合,这家铺子已上了一半门板,似乎是正在打烊。
听见梁御风拍门,好一会才探出个女人的脑袋,懒洋洋道:“今日已打烊了,明天请早……”
两下里目光相对,话声戛然而止。
梁御风笑yinyin道:“原来是妙姑娘。”
一代妖姬妙可言以女装示人,虽荆钗布裙,仍掩不住丰满妖娆的身段。
她白了梁御风一眼,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答应我师尊的事做到了?”
梁御风不由沉默了。
西王母当初发过话,要是他们能设法让萧红泪拜入她门下,便以不死药相酬。
就不说这事有多难了吧,他们后来才从贺云阳那里知道,威震西陲的西王母,根本就是个兽医!
人是人,兽是兽,这药也是可以乱吃的吗?
梁少爷有理由怀疑,她们师徒根本就是在存心欺诈!
正在这当口,卿沅木呆呆走过来。少女娇小玲珑,抱着门板打烊还得踮起脚尖才行,惹人生怜。
梁御风叹了口气。
也罢,万事无绝对,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没有不死药,这女孩早就沉尸寒潭了。
想清楚这一点,他客客气气朝妙可言拱了拱手:“我们只是路过,纯属巧合。先前并不知道妙姑娘并娘娘的芳驾都在此处。”
西王母有多喜欢梁御风的嘴甜,妙可言就有多讨厌他这一点。
她瞪了梁少爷一眼,假笑道:“是吗?这就好,不死药本来就不是你们该肖想的。”
她手一摆,指挥卿沅继续上门板。
梁少爷赶紧开口:“等等!”
妙可言戒备道:“你还有什么事?”
梁少爷笑容可掬:“眼看天Yin欲雨,求妙姑娘行个方便,卖把伞给小弟。”
妙可言:“……”
她媚眼一扫,看见了梁少爷身边的石桐宇,顿了顿,还是挥手招了卿沅过来,在少女耳边窃窃私语一番。
不一会儿,卿沅便抱了一柄油纸伞过来。
三十二骨的上好油纸伞,远山含黛,碧如春水,绘着江南好风景。
梁御风拿在手中,爱不释手。
这时便听妙可言甩下一句:“送你了!”也不要他的银子,招呼着卿沅上了门板,急忙闪进铺子里去了。
梁御风撑开伞,笑着转头去问石桐宇:“怎么样?”
石桐宇凝目看着他。
梁少爷爱穿白,此际暮霭苍苍铅云低垂,天地灰蒙蒙一片,他却一身白衣如雪,撑着那把青凉伞,恍如春水映梨花,启齿一笑粲然生光,照亮晦暗视野。
他也不管下没下雨,手一抬,便将青凉伞罩在了石桐宇头顶上,笑嘻嘻道:“哥哥若是不嫌弃,这就跟我回家吧!”
石桐宇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忽然,石桐宇伸手过去,用力握住他手中的伞,连带他的手也紧紧握住。
梁御风猝不及防:“咦?”
石桐宇垂下眼,在他耳边低声问:“那,你愿不愿跟我回家?”
梁御风:“……嗯?”
石桐宇默默不说话了,只是抬手举伞罩住他。
梁少爷抬头看了看,恍然失笑,双眼都笑成了月牙儿:“行啊!我跟哥哥回家去。”
踩花山,对情歌,花山节是三苗所有民族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
苗家的男青年叫莺哆,姑娘家叫莺彩。各种仪式和祭祀之后,花山场上,莺哆如果看中了莺彩,就会用花伞罩住她,邀她对歌回家。
莺彩如果也看中莺哆,便会回赠定情信物,或是花帕或是腰带,或是姻缘锁……
石桐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当真?”
梁少爷难得见石桐宇这么较真,玩心大起,眨眨眼无辜道:“怎么办?我倒是愿和哥哥回家,奈何没有姻缘锁啊?”
石桐宇见他笑得漫不经心,只怕是有口无心,不由心头一沉。
葛衣苗,麻衣瑶,三苗自古是一家。葛衣苗的小莺彩,出生时娘亲就会给她打造小银锁,独一无二,只有动了真心才会送给情郎。
祖祖辈辈口耳相传,从此一夫一妻配成对,白头到老不离弃。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倾心爱恋,锁定姻缘,纵海枯石烂,亦绝不放手。
——因此这姻缘锁,苗家女儿从不轻易离身,更不要说流落在他人之手!
天际忽地传来沉闷的雷鸣声,云层间隐约有电光闪动。
梁御风吃了一惊,抬头看天:“咦?这雨怎么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