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斋诵佛,黯度青春。现想来,她当时如生母待我,那些温柔关怀和荦荦耳语,或许算得她难得的性情流露。她的早去,于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琴音骤断。
破弦之声让我心里顿时惊了一惊。速速推门进去。
可想,老屋之内竟然漆黑幽幢,毫无香火味道!看来,可是好久都没有点灯了。
那尊无彩的原胚须弥勒蒙了一身的尘土,神像前蛛壁尘盏,蜡具斜倒,竟是常年都没有人来洒扫,如同荒庙一般!一抬头,怵然对上那有目无珠的弥勒佛的笑脸,森森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豆蜋、豆蜋这倒是……这倒是沦落到了如何的一般境地?!
身后有木器磕碰之声。
“谁、谁在那里!”
少年叫了一声,一手扶门,一手虚无的向前摸索,似是看不见路。
我未敢应,那少年看身量并非是豆蜋,不相干的人呢。或许,是府上受罚的家奴也未可知。
“你是谁?”他又问。
他脚底不便,踩到了拖沓的衣衫,一不留神摔了个仰面。居然又从地上向前爬行,他神色激动道:“爷!爷!爷……无论你是谁,我求你放我出去,给我条出路吧!哪怕您再把我送回春风楼里去做那千人骑万人踏的男ji,也别要我不人不鬼的在这里了!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您放了我吧……”
说罢,抱着我的脚嚎啕的哭起来,伤心无限似的。
我没有反应过来,我没曾想到这世上会有这般破落的情景生生映进我的眼目。
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2(2)
“你、你可知道豆蜋?”
隔了好久,我才结巴的问出来。
他那无神的漂亮眼睛却似结了冰,瞬也不瞬的仰起来,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他?”
“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儿?”
“哼!”
他低头,怜惜地摸着他那把断了弦的琴,委委屈屈的默默流泪,嘴角一抹讥讽的笑,十分刺眼,好像那就是说我,害了一个无辜的人还要摆出慈悲的嘴脸,饶是让人厌弃。
静夜里,少年依旧用三根断弦唱到:
“……十年梦,屈指堪惊。凭栏久,疏烟淡日,寂寞下芜城……”
“……人厌浓妆花枝毁,一入高墙、怯怯……怯怯……”少年哽咽的唱不下去,一面低头拭泪,一面秉声问我:“你可是大公子,玉卿少爷?”
“我是。豆蜋呢?他可好?他……”
“豆蜋……”他突然秉住一口气,打断我道,“豆蜋他死了。”
“什么?……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我又被惊的说不出话来,五年一瞬,弹指嗟物是人非。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少年的泪水从瞽目中流下来,在漆黑的夜里像是洁莹无比的丝线,“反正人都已经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死了多久,又有什么关系?你们……”
一股没来由的疲惫瞬间充满了我的大脑,探究的欲望变得滞重起来。“翁”的一声,我觉得我简直要立时晕倒了。
宜璧仍然呆坐在原地,一束清冷的月光下露出惨淡而萧索的表情。
我心里的一根筋如绷紧了的弦一般瞬间抽紧了。因为我仿佛看见豆蜋,破败的像个布偶一般坐在那里,幽幽的眼神哀怨的看着我,像是在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你害了我……”
“不——!”我惶恐的大喊了一声,踉跄地冲出了废宅。
也不知道怎么的,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安娜房间的门口了。随手抹了一把脸,原来发根都已经被冷汗shi透了,细细的碎发还粘连在脸上,诡异的狼狈。
正要推门进去,却突然发现一双粉底的皂靴,立在不远处,耽耽的对着我。我认得那双鞋,那是舅舅的鞋。
一种崩溃的软弱突然从脊椎的神经里向外满溢出来。毫无征兆的腿软。
只见懋书同轻轻地走过来,轻的脚不点地一样。我却僵硬的不能动,任由他那冰冷的气息从身后贴上我。冷气在脖颈间喘息了一下,手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我瑟缩的觉得,舅舅就像是吸血鬼的化身,要咬烂我的脖子,吸干我的血!
“玉卿,你在怕什么?”
“舅……舅舅……”我紧张的语无lun次,内心之中正受着恐惧一阵阵的煎熬。想要回头,却近在咫尺的对上了那张逆着月光的脸。
那么近……近到我的唇一不小心竟然擦上了他的……恐惧只有更深了。我慌忙的说:“对不起。”
懋书同却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我的脸上不住的嗅起来。汗毛仿佛遇冷,像受惊的猫一样乍起来,却星点都不敢动作。
同时,被两只大手箍紧,绝望的心彻底如碎裂的冰层一样褪去。我只有看着,舅舅那不可抗拒的气息,一点儿一点儿的凑上前来……
“乔托,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