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一路过来,必是受冷了。本宫内殿有手炉,还不快去给你主子取过来!”
“你主子”——恪妃顿住,桑枝也愣住,她正一点点倒退呢,听见皇后的话有些怔。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皇后娘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冰冰的开了口。一转脸却和颜悦色起来,走下主座亲自去扶恪妃,“快起来,本宫原是担心你过了病气。”
恪妃战战兢兢地被皇后扶起来,“臣妾惶恐。”是真惶恐,如果周围没人,恪妃真想擦擦额上的冷汗。皇后娘娘的心思真是海底针,饶是恪妃心思通透,这会儿也迷糊起来。让桑枝到皇后寝殿去拿手炉,万一给皇后过了病气怎么办?然而她不敢说,皇后金口已开,那口谕就是懿旨,她只能受着。
倒是桑枝,往内殿走的时候越情绪极其复杂。恪妃真的冷吗?穿的是上好的狐皮裘衣,又走了一路,这会儿指不定身上冒汗呢。真正冷的是桑枝,她怎么说也只是个奴才,衣物自然不能跟主子比。这会儿往内殿走——皇后已然掌管后宫事宜,故而坤宁宫里在大冬天里也是暖烘烘的——桑枝走着走着就把自己的走热了。然而,她心里好像更热。
皇后娘娘哪里是为了让她给恪妃取手炉!明明是让她到内殿避寒。不管表现得再怎么冷淡冷漠,心里却还是念着她的。
桑枝走着走着,眼眶红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桑枝觉得,坤宁宫的内殿,好像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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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她反而愈发心乱如麻。桑枝像个被困在瓶子里的无头苍蝇,头昏脑涨找不到出路。昏昏沉沉的去捧手炉,神思恍惚地回到恪妃身边,也不知道坤宁宫里的众人到底聊了什么,直到听见皇后说,“本宫也正要去见见老神仙,一起去吧。”
桑枝这才回神,皇后娘娘已经由恪妃陪同着出了坤宁宫,身后跟着蔡婉芸。她愣了愣,也慌忙跟上去。
“能见到老神仙是修来的福气,大家都巴不得去呢。”恪妃边走边跟皇后聊天,“国师平易近人从不端架子,向来一视同仁,姐妹们都能求来些灵丹妙药。”其实不过是些养生延年的补药罢了。
清初主要崇拜萨满教和佛教,道教反被朝廷打压,几乎销声匿迹。直到龙门派王常月横空出世,身怀奇术誉满天下,皇帝听闻他的名声,特地下诏让他来见。这本是极不恭敬的态度,倘若对象换做佛教高僧,皇帝断没有下诏召来的,都是派人去请。王常月本不欲与清廷有瓜葛,然而道教已然势微,上层统治直接关系到下层教民的生存,思量再三,王常月应召前往。不过三日就让深深崇拜佛教和萨满教的皇帝折服,钦封王常月为国师,并在钦安殿内为他设立居处。自此以后,清初道教生存环境得到少许好转,但皇帝只对王常月信服,对道教虽有放松却仍然不如对待佛教推崇。又在白云观为王常月设修行场所,故而天下对白云观推崇之至。王常月也因此每隔一两年除夕之前就会进宫一趟,跟清廷搞好关系。他秉着悲悯之心,待皇室贵胄和官奴都一视同仁,因而深得皇宫上下的喜欢。
皇后听得这话不由得顿住,下意识想回头去看桑枝却终究忍住了。她暗想,桑枝也是不分尊卑一视同仁。“一视同仁”四个字放在国师身上是莫大的闪光点,但是放在身为奴才的桑枝身上,反成了处处被诟病的地方。想到这里,皇后心中一动,一时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然而没人知道皇后心里的想法。恪妃陪着皇后走,却也极有分寸的稍微落在皇后身侧两步,都没有和皇后站一起。她们身后约莫五六步远处跟着蔡婉芸和桑枝。恪妃悄悄回头看一眼,待看见桑枝也落在蔡婉芸身后几步的时候,才暗地里松口气。可惜桑枝却并不是故意要落后的,她心事重重,走起路来步子自然就沉重地慢一些。
一行人很快到了御花园天一门。恪妃不敢逾矩,恭敬地等皇后先过。蔡婉芸几步跟上来,微微弓腰垂首虚扶着皇后手肘,从天一门进去。直到皇后和蔡婉芸进去,桑枝才照样虚扶住恪妃的手肘,恪妃看她一眼,小声道,“待会儿见到老神仙,你自己请老神仙给你看看,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奴婢遵命。”桑枝腰杆笔直,只是垂着眸子虚扶在恪妃手肘上。恪妃眸子一眯,打量桑枝半晌,忽然莞尔道,“有意思。”这个桑枝规矩是合规矩,可她神态里总少些一般奴婢身上那些让恪妃习惯的东西,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桑枝疑惑地看她,恪妃笑笑,不置可否,“走吧。”
过了天一门,再穿越大长廊,很快就到钦安殿。皇后娘娘已然端坐殿内,身后站着蔡婉芸。一旁并座的正是仙风道骨的国师王常月。到门口的时候,桑枝守规矩的收了手,恪妃自己跨门进去。桑枝跟在恪妃身后,前脚刚跨进去,突然听到国师一声大喝,“什么人!”
吓得桑枝腿一软,惊恐地望向他。她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还在门外呢,就僵在原地。
“噢,国师,”恪妃也吓了一跳,忙笑道,“她叫桑枝,是景仁宫的宫女,陪本宫一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