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第奇尖细的声音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巫婆,她打量着这个身板娇小的女人,细胳膊细腿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能跟神沾上边。
这个口音的英语江心言还能接受,点了点头,忽然内心感慨,幸亏自己是在法国宫廷,而不是去了什么乡下地方,至少王公贵族们每个人都会说两门以上的外语,如果在民间,以她那个半吊子法语水平,完全是鸡同鸭讲。
“你的事,玛丽告诉我了,不过这一切都是她的鬼主意,和我以及国王陛下没有关系。”提到儿媳,美第奇忍不住语带嘲讽,目光不经意瞥向她手上的戒指。
江心言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潜台词,再注意到她看戒指的动作,八成确定她是真的讨厌玛丽这个儿媳,还有吉斯家族。
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
“王后陛下不打算放我走,可是她自己也早晚要离开法国的……呃…”故意说漏嘴,连忙捂住嘴巴。
“你说什么?”
“呃,您确定要知道吗?”
“说。”
江心言低下了头:“因为,国王陛下…快要去世了。”
“你敢诅咒我儿子?!”美第奇沉着脸,褐色的瞳孔里隐隐透着心虚和惊慌。因为她知道前两个预言都是真的。
“这不是诅咒,相信洛林红衣主教之死和孔代亲王被捕的事,您已经听王后陛下说过,我不会骗人。”
美第奇心里很清楚自己儿子的身体状况,确实从小到大病过来的,前不久还发了场高烧,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早在她儿子跟玛丽结婚的时候,就有一位神父告诉她,这桩婚姻将会给她儿子带来死亡。
她之所以讨厌玛丽,也有这点原因在里面。
“你也告诉了玛丽?”
江心言摇摇头:“这件事不能告诉王后陛下,虽然她已经相信我的预言,但是这关系到她今后的去路。而您毕竟是国王陛下的母亲,您爱您的孩子,也会力保瓦卢瓦王室的权力,您才是一心为法国未来着想的人。”
这话简直戳进了美第奇心窝子里,现下正逢宗教内战,王权跌落谷底,那帮贵族领主们整天想着怎样控制这个国家的信仰,只会窝里斗。而今年春天法军在苏格兰被英军击退,着实遭到重创,欠下一大堆债务,她还得帮儿媳的苏格兰军队还债擦屁股。
凭什么?她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一切麻烦都是她那个儿媳弄出来的,还有儿媳的舅舅,偏偏她儿子不争气,体质差,耳根软,妻子吹吹耳边风就什么都答应,把法国拖进苏格兰战事中,越搅越糟。
——玛丽就该滚回她的苏格兰去!
美第奇表面镇定,却不声不响地在心里骂了这么一句。
“国王什么时候去世?”
听她这么问,江心言突然想起一则传闻:据说美第奇权欲熏心,控制儿子不成,就想杀掉他,好让听话的二儿子继位,这样她就是真正的摄政王。
莫非这亲妈还真盼着儿子死…?
“圣诞节前,大概。”
美第奇突然捉起她的手,拍了拍手背上那枚戒指,抬眸,目光别有深意:“你是英王手下的人?”
“……”
话题转得很急,江心言的脑子卡了一下,半晌才答:“是的,但王后陛下莫名其妙把我抓来,说是因为好玩儿,您觉得我该信吗?”
“当然可以信,没有什么事情是那个蠢女人做不出来的。”说着,美第奇冷笑着转过身去,面朝城堡前那片广阔的绿色原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喃喃自语般碎碎念:“那个女人只是把法国当拳头用,当枪使,又要帮她擦屁股,又要实现她的野心,她既然惦记英格兰的王冠,就该自己去想办法拿。”
“……”
“听着,回去告诉你们女王,法兰西不会轻易与英格兰交恶,玛丽那个蠢女人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账记在苏格兰头上。”
阳光渐亮,刺得江心言有些睁不开眼,她静静地听完美第奇的“中年妇女式唠叨”,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兆头。
也许美第奇现在讨厌苏格兰,但未必会真的跟玛丽撕破脸,因为国与国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她需要平衡三个国家之间的关系,否则,这番话就该是她亲自写信给伊丽莎白说。
“可是我现在回不去。”
江心言是不该抱希望的,现在整个法国都被玛丽和她舅舅掌控着,就算自己能逃出宫,或者美第奇愿意派人送她,难保不会被吉斯家的人抓回来,到时候直接面对玛丽的话,她更加不知道怎么交代。
她有些后悔,不该对玛丽说什么预言,那个十八岁小姑娘现在可能上了瘾……
难道只能等国王死了,趁乱逃吗?那至少还要等两个月,况且,谁知道那个时候美第奇又会作什么妖。
江心言悲哀地发现,她真是玩不过这些人。
“你可以先在宫中住下来,等待预言成真。”回过身,美第奇冲她笑了笑,只是这笑根本没有进入眼底,看着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