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下，长长的甬道只一灯如豆，潮湿沉闷的空气闻之欲呕。
霍永宁当年为取大局，为保万无一失地登基为皇，不得不放弃许多，自然就要为他所放弃的小事承担相应的代价。
放梁玉宇与吴征进三关，入江州，也是要二虎相争。
「陛下言之有理，弟这就去办。」
一切本在计划之中，霍永宁对自己打理国事的能力有绝对的自信，也有绝对的能力。
「等一下。」
万一再遇上点天灾人祸，霍永宁不敢再想下去。
在凉州只牵线搭桥，关键时刻还推上一把，是为了损伤燕国的国力。
万万没有想到，吴征居然放弃了江州，就这么抛弃了大片大片的基业孤零零地跑去了盛国……以梁玉宇的人望，宋大光的才能，江州全无内耗牵绊，还迅速成了铁板一块，难啃的骨头。
冬季的夜，即使炭火烧得暖融融的皇宫也像起了阵阴风，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着人脸阴晴不定。
「算了，算了。皇兄，你把祈儿带去府上好生教导，该用的手段都要用，希望他能赶得及帮上忙！这段时日，先把她放出来吧。」
向无极原本就显老，这些日子来面相更加愁苦。
霍永宁百无聊赖地拿起本书卷，扫了两行便丢回桌案道：「燕军粮草既然被烧，吴小狗想走他们还能拦得住？一旦进了大山，天下已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皇兄料事如神。」
霍永宁闭上了双目，似乎对这个数字万般惊诧：「怎么会还有百余人的……燕兵都是废物么？」
「又有什么料事如神了……」
向无极大吃一惊，提高了声音道：「这……不妥吧……」
如果不放他们进关，将他们困死凉州，也不会有现在的剧变。
大秦国虽经历的内乱，也比原先预想估计的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国体尚算安稳，百姓没有大批流离失所。
说到这一句，霍永宁明显黯淡许多，向无极也觉打了个寒噤。
古圣先贤的金玉良言霍永宁再也熟悉不过，可他万万想不到，如今面临的难题也由此而起，皇帝起身喃喃自语道：「莫不成就一个吴征，也能套进这句古话里？」
「臣领旨。」
霍永宁板着脸道：「你不要去，让荣儿去放她出来，先将养一月再带来见朕！这一月里，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每一样东西都要清清楚楚地记下来！」
谁又能想得到，些许小事，十来个人，居然代价如此惨重，会成心腹大患。
这样登基之后，燕国忙于内事就不能趁虚来攻。
「皇兄，夷丘的消息来了。」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梁玉宇毕竟是大秦太子，吴征穷途末路也绝不会为他所制，两人在江州明争暗斗，只会给自己一统大秦的最好机会。
「没有什么不妥。」
霍永宁意态萧索，兴致缺缺地道。
案犯被吊在空中，踮起
这一切原本足以让人满意，可也仅仅是对于川凉之地而言。
悔不当初，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百余人？呵……百余人……」
如果在凉州出尽全力，助燕国杀了祝雅瞳，吴征这一干人等，自己就不会有眼下的窘境。
「陛下！」
盛国得吴征，如睡狮猛醒，居然有了角逐天下的心气与能力。
真的后悔了。
「据悉还有百余人。」
大秦内乱的时光里，川凉之外发生剧变！好像才眨了眨眼，大秦国就成了最弱的一国……燕国底蕴仍在，盛国日新月异，只有大秦才刚刚平息内乱，国力重创不说，想要重新踏上发展的路途，还不知道要多久。
「吴小狗回夷丘城了？丘元焕退兵了没？」
霍永宁摇着头道：「俞人则的那个儿子，有个朋友是白云书院的首徒张彩谨。此人浮夸浪荡，华而不实。不过他写过一篇文章，里头有句话朕甚是喜欢：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皇弟，已到了非常之时，不行非常之事，如何立非常之功？难道……难道朕与皇弟要永远躲在这里，一步不敢离开吗？祈儿天资再高，没有我与皇兄，他今后又能干什么？」
一生之中，坐在龙椅上的帝皇几乎已记不得曾经什么时候后悔过，但是今夜，他无比地后悔。
届时无论他打的是勤王还是剿乱的旗号，都顺理成章。
无论你是真龙天子，还是平头百姓，都免不了取舍。
霍永宁定定良久，忽然问道：「那个突击营呢，还有几个人活着？」
这一次是对付烧燕国的粮草，下一次如果是悄悄潜入成都行刺杀之事呢……向无极也不敢想下去。
精铁铸就的监栏里，手臂一样粗细的铁链半吊着严加看管的案犯。
向无极无言以对，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