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香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可知道,苏沙今日往宫里送了一万金铢,丝帛香料如是。”
程宗扬在树下立了片刻,良久才叹了口气。以自己的势力,庇护黎锦香并非难事,把她往舞都一送,自己就不信广源行有本事破城!
程宗扬黑着脸收起素柬,“这事我来处置。”
一个商行都这么多事,只能说权力争夺无处不在。程宗扬摸了摸下巴,“那苏沙怎么没趁机把李宏杀了?现在长安大乱,多好的嫁祸好机会。”
“他这两日面上不动声色,但走路时脚趾都抬高了几分。那位周夫人每日曲意奉承,满眼崇慕地看着他浅薄的傲态,只觉得阴门作痒,恨不能被他的仇家踩在脚下,用皮鞭抽打一番才好。”
“苏沙刚刚逼走了李宏。”黎锦香从黑暗中现出身影,“唐国的广源行,如今已经是波斯胡商的天下了。”
“帛九不管事,总有人想多管一些,又有人不想被人多管一些。”
“这贱婢,要造反啊!”
信中文字语焉未详,就像是闺中女子信手涂鸦。但落到知情人手里,那可真是懂的都懂了。
程宗扬关切地说道:“他不会对你下手吧?”
“他是怕我说出去。毕竟我知道的太多,又不能把我也杀了。”
程宗扬对广源行内部的情形有些好奇,“他们怎么自己斗起来了?”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什么锦衾含香,春光将泄。长夜难眠,忧思难解,于十六王宅安乐公主府上,翘首以盼,坐待黎明……
就信上这么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居然还透出一股当家主妇颐指气使的口吻,程宗扬也是服了。
你还真是……程宗扬无言以对。
谁能想到,此时此刻,一场弑君大戏正在深宫中上演,而这出戏的主角并非李昂,他只是一件注定被废置的道具。
出坊门,这才回过身,带着一丝愧疚道:“老贾要是知道我又把人甩开,独自行动,非气死不可。”
黎锦香浅浅笑道:“妾身倒也想见见那位在府里当家的娘娘呢。”
蹄声渐远,程宗扬靠在一株杨树后,远远看着打着舞阳侯旗号的马车驶
程宗扬笑嘻嘻道:“自家的夫君成了大英雄,感觉怎么样啊?周夫人?”
“你说那位周夫人吗?她活该。可惜眼下还有件事,只能改天再跟你一起羞辱她了。”
程宗扬一阵火大,“她当个屁家!哪儿轮到她当家?”
也就是说,已经姓苏的唐国广源行,至少短时期内不会逼迫黎锦香。
“这可搭上线了?”程宗扬啧啧赞叹,别的不说,人家这嗅觉和行动能力堪称一流,是个人才。
问题是黎锦香外表安静优雅,内里却极有主意。在广源行这处魔窟内求存多年,心性早已锤炼得刚毅无比。她母亲因为她幼时失言,自杀未
程宗扬不想让黎锦香牵涉到危险中,转过话题道:“你这么晚回去,会不会不安全?”
自己三令五申,不许吕贱人自作主张,结果一转脸的工夫,吕贱人又搞这种事来,竟然拿着莫须有的把柄来威胁黎锦香——把主人的话都当放屁了吗?
“那就改日再拜会这位娘娘好了。”黎锦香并未强求,她转身欲行,又提醒了一句,“李辅国傍晚带了大批人马入宫,似有大事。”
程宗扬打开来,拈出一张叠好的素柬,摊开一看,差点儿没气死。
黎锦香说着,拿出一只半旧的荷包。
这里面的关键在于周飞救下仇士良仅存的儿子,还是能传宗接代的那个,堪称仇家的救命恩人。以仇士良的性情,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无恩无仇就是随便捏的路人。苏沙通过周飞的“功劳”搭上仇士良,在彻底攀附上之前,不会对周飞动手,甚至还要卖力捧着这位爷。
李辅国果然入了宫。两厢印证,今夜深宫之内,必有骇人听闻之事。
程宗扬不知道摆什么表情才好。说出真相来安慰她,周飞只是被小贱狗咬了才不举?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广源行原本选择与田令孜、李昂一边,看到风头不对,立刻跳船,扭头又搭上了仇士良。关系也不是随便就能拉上的,不可能苏沙平白送仇士良几万金铢的钱物,仇士良就把他引为心腹。
“你是说少夫人那位夫君?”黎锦香机敏之极,自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轻笑道:“他对少夫人畏之如虎,每日不等入夜必会召集手下,去办他的大事,直到天明方散。你说,他不会是好男风吧?”
漆黑。
冷静下来,程宗扬摇头道:“十六王宅到处都是阉党,万一被人看到,太危险了。”
程宗扬半晌才道:“委屈你了。”
这丫头心眼儿太多,回答个问题都这么绕,要不是自己智商够用,差点儿都被绕进去,忘了问的什么。
“那位小女忍双手已经能动了。程侯若有闲暇,不妨来看看她。”黎锦香略一招手,信步踏入阴影,衣袂声响,已是芳踪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