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有人说道:“不至于吧?下官听说此事是藩镇与内侍合谋,欲图对程侯不利。但程侯被兴唐寺群僧护持,有惊无险啊。”
“随驾五都死七人,伤十二人;”
“回公公。”黄衫内侍道:“事后点验得知,大宁坊内,程侯一方死者,有十一人出自晋国商贾石超宅内,出自程侯府上的,仅有二人。”
内侍念完,然后躬着身,垂手而立。
死伤十余人,杀伤过百,这样的战损比,让众人大吃一惊,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王长史道:“不过十余人。”
“遵命。”王长史拱手施礼,然后道:“昨晚大宁坊坊门被封,直到丑时方才开启。坊内血污遍地,腥气扑鼻,听相熟的坊卒私下议论,仅东南一隅,仓促收殓的尸体就有百余具。”
大唐这脸面,可是丢得没边了。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孤身来访,即使身单力薄,被人逮住出气,痛打一顿也认了……
“想必是夸大其词,真要是传言所称,数千伏兵齐出,程侯如何能逃生?”
“王长史,你不是住在大宁坊吗?昨夜可有所见?”
另一名官员忿然道:“此事堪称丧心病狂!六朝列国未曾听闻之恶行!”
段文楚
段文楚摆出长官的架势,微微颔首,“且言之!”
那名黄衫内侍继续道:“统而算之,大宁坊一地,死者五十有余,伤者将近七十。围攻程宅方面死伤不详,估算亦不下十人。程侯一方,共遗尸一十三具,程侯本人突围至兴庆宫,去向不明。”
虽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刺杀事件的主谋,但程侯入宫觐见之后,随即遭遇袭击,显然与那位陛下脱不了干系。如今局面大坏,若非他铤而走险,一意孤行,何至于此?
一名官员道:“段少卿,我等该当如何?”
车上众人尽皆默然,却有不少人想到了高居九重的皇帝陛下。
座椅旁,一名黄衫内侍正拿着整理好的信息,一条一条禀报给这位历经六朝的博陆郡王。
众人齐齐噤声。
段文楚一手抚头,额角突突直跳。
有人提出异议,“为何不先去安抚汉、宋?”
段文楚悲声道:“诸君都不想看到果真五国联师,共伐我大唐吧?”
“其余凉州盟所属一众江湖人,估算为十人上下……”
“十方丛林僧众死伤不详,可确认者,死九人,伤十五人,估算死伤当在三十上下。”
“段某焉能不知!”段文楚顿足道:“眼下我只怕程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大唐危矣!”
有人疑惑地说道:“程侯有多少护卫?最多也不会上百吧?”
鱼朝恩细声细气地说道:“以有心算无心,还打成这副模样。程侯麾下那班护卫不愧是岳贼余孽,好在还死了十三个。”
清楚楚,连门外的神策军和各国使节都能听见。真真是不当人子!
少顷,李辅国开口道:“灵尊转世?”
“……初计,魏博军死二十一人,伤十七人;”
“此结已经难解,程侯与汉、宋两国干系极深,势难善了。吾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能尽力分化昭南、秦、晋诸国……”
面容苍老的李辅国靠在椅中,双眼半睁半闭,一手无声地转着铁球。
段文楚低声道:“可有程侯……”
众人齐齐吸了口凉气,一夜死亡上百?在长安城中杀伤如此之重,简直骇人听闻,那位程侯岂能幸免?
“回阿爷,”黄衫内侍
王长史摇了摇头,“据传程侯属下的护卫无不是一当百的精锐,在众军围攻之下,一路护送程侯行至兴唐寺。搏杀时掀翻灯架,导致大乱,混战之际,程侯不知所踪,那班护卫也死伤众多,几无幸免。”
那位姓王的长史相貌儒雅,言辞也很谨慎,“仆昨晚与家人观灯,并未目睹其事。只是……”
鱼朝恩挪动了一下身体,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如哑巴吃黄连,这会儿不但舌根发苦,连胃囊都泛着苦味,偏偏还说不出,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有人冷笑道:“是十方丛林那些和尚说的吧?他们没说昨晚大宁坊杀得血流成河,数千伏兵死伤数百,最后被程侯破围而出?”
一名白衫内侍悄悄进来,递来一页纸。那名黄衫内侍接来看了一遍,低声禀道:“刚才又发现七具尸体,都是凉州盟的。还有,龙宸朱雀组七去其五,已经可以除名了。”
蒋师仁沉声道:“段少卿,我等身为使臣,被一介布衣当面诅咒君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过了一会儿,有人嘀咕道:“难怪那门客如此悖逆……”
无论程侯是生是死,事情都得做。段文楚打起精神道:“去昭南邸!”
“啪”的一声,鱼朝恩束发的温带绷断,花白的头发从貂蝉冠内迸出一缕。
鱼朝恩双手抚在膝上,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