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九面色未变。那一刻,心头并没有什么惊涛骇浪,只是恍惚了一刹,便恢复原样。此时的她,比五年前在小田村,还要更加平静释然。“没事,你去织衣间清点一下布匹,这里交给我。”她回过神,语气如常地吩咐小荷。“哎。”小荷安下了心,点点头,便往楼上走去。此外,屋外的人也跨过了门槛,慢步走了进来。他的面色亦如平常,似乎和拾九一样平静自然,只是在方才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一切的情绪都被他霎时握紧的双拳收拢了。“今天生意如何?”他走进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见她手中拿着账本,便脱口而出这六个字。不像五年未见的人,倒像是隔壁串门的邻居。只是这寒暄未免太生涩了些。拾九噗嗤一笑:“今天还未开市,你这话问得太早了,只怕到了晚上我才能回答你。”楚逐眉间一舒,心上涌起些许欢喜。他构想过无数次再度见到拾九的场景,他想她或许不再理会他,或许假装从来不曾认识他,或许如普通百姓一样,将他当成天子叩拜,以身份之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没想到,她能如寻常一般,与他谈笑。仿佛两人只是许久未见的故友——故友。楚逐怔住了,看着说完这句话又低下头继续核对账本的拾九,他的心忽然往下坠了一分。他很清楚地知道,他要的,绝不只是故友而已。若是两人之间真的成了“故友”,那么他的坚持将没有任何意义。一时间,他恍然明白,他面临的,其实是最糟糕的境地。沉默间,倒是拾九先开口了:“平黎已经到了么?按说他应该后天才能到,竟是提前了?”“没有。”楚逐摇头,“他还在路上,只是我——”只是我迫不及待,日夜兼程地赶来了。拾九“哦”了一声,也没问他戛然而止的下文,只道:“那你去楼上坐坐,我让小荷给你烧壶茶来,琐事缠身,招待不周还望见谅。”楚逐看着她:“我不想喝茶,我——我就在楼下看看,挑两件衣服。”“好,请便。”拾九一副招待普通客人的样子朝他看了一眼,便又接着忙自己的事了。会再见到楚逐,其实在她的意料之中。因为,秋云夕和平黎要成亲了。说到秋云夕和平黎,也不知是他们俩瞒得太好,还是当初有太多更紧要的事缠着她,让她无暇顾及身边的人,所以一直到了前年年末平黎突然出现在吴水镇时,秋云夕才向她坦白了他们之间的纠葛。原来早在五年前,他们便在数次交集中暗生情愫,只不过那时候两人都没真正意识到,直到秋云夕离开京城后,平黎才忽然明白自己的心,于是便追来吴水镇,向秋云夕表白心迹,两人终于决定在一起。只不过,平黎尚属王府的人,父亲也在京城,这之间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于是平黎在吴水镇住了一段时间后,便先赶回了京城。之后,便又恰逢她与秋云夕通过书信联系上了,秋云夕知道她与王府之间不愿再有瓜葛,于是便未将平黎的事告知她,亦未将她的事告知平黎。如此过了约莫三年,待她结束游历,带着成越回到吴水镇后,秋云夕便不得不开始思考她与平黎之间,她该选择谁。她知道,她不可能在两人之间瞒一辈子的,迟早要做个决断。思前想后,秋云夕选择了她,向平黎寄去了诀别的书信。平黎不明所以,怎么回了一趟京城便被“休”了?明明说好处理了京城的问题,便会再回来迎娶她的啊!于是,平黎又匆匆忙忙赶来了吴水镇,这才让拾九知道了一切。知晓前因后果之后,拾九又心疼又歉疚。她不敢想象,秋娘为了她经历过怎样的纠结与痛苦,更不愿秋娘为了她,放弃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何况,平黎也是她的哥哥呀,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平黎痛失所爱之人。若只是为了能遂了她的心愿,与楚逐再无任何瓜葛,便要牺牲掉他们两人的幸福,那她宁愿不曾回到这里。“其实,走不出过去的是你们,或者说,以为我走不出过去的,是你们。”她拉着平黎和秋云夕的手,郑重地将他们的手叠在了一起,“放心,我早已释然了。”释然的最高境界,不是刻意避开,而是,即便面对面相见,也能云淡风轻。她早已不在乎楚逐在天边或是在眼前了,旁人又何必因为她避讳什么呢。在她的再三坚持下,秋云夕和平黎终于不再顾念这一层关系,和好如初。于是,她也便默许了,平黎再度回到京城后,会将自己已回吴水镇的消息带给楚逐这件事。好在,那之后楚逐并未来找过她,生活重归平静。而平黎和秋云夕也在这两年间冲破重重阻隔,终于获得两方长辈的同意,开始筹办婚嫁之事。这次,平黎便是从京城专程过来娶秋云夕的。他们打算在吴水镇成亲,而后在此定居。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决定。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除非入赘,否则婚嫁都是女子嫁到男子家中,从未有过男子随到女子家乡来的。不过,平黎是个例外。一则,秋云夕的家人朋友都在吴水镇,她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中很是不舍,远嫁千里之外,往后便很难时常回来了。平黎看在眼中,心中也有所思量。二则,楚逐登基为帝搬入宫中后,平黎自然也跟去了皇宫,可是在皇宫待了一段日子,他终究更为喜欢王府,于是又向楚逐请求回到了王府,接替父亲的职责,守着王府旧邸。在守了整整五年后,他终究渐感迷茫,加上秋云夕远在江南,不由得开始思索自己往后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而项叔这几年见楚逐大业已成,便了却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