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来都来了。
门开了,他随林老师走进去。
鞋柜边有一双球鞋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旁边是一颗篮球。右边是隔断的一个置物架,摆满了东西,书,报纸,摆件,相框,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他听见很多声音,除了电视,大多是厨房里的动静,切菜的声音,高压锅上汽的声音……空气里有复合的菜香。
一眼看去,这个家有点乱,东西很多,但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温暖的,很有生活气息。
他对“家”这个字第一次有了具体的概念。
再往里走两步,来到客厅,沙发上丢着一个书包。再抬头,他看见一个穿着球衣的人坐在电风扇跟前对着吹,衣服后背都被吹得鼓鼓的,正拿着一个很大的水壶喝水。
林老师开口叫了声:“易慈。”
对方喝着水转过头。
她转头那一秒,他吓了一跳。
是女孩子。
之前从背后只看肩背,他还以为是男生。
长相有点偏中性。她五官很立体,面部轮廓并非饱满柔和那一类,更棱角分明一些,很英气的长相。短头发,有几缕汗shi的贴在额头上。
李均意试图用自己观察到的细节侧写面前这个女孩子,过去他常这样观察别人,大多时候能分析出一些对方的性格、成长环境、生活习惯。
可见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过去能轻松分析到的那种能力似乎失灵了。目光触碰那一瞬间,他大脑是空白的,没分析出任何有效信息。只是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种微妙又陌生的感觉捕捉。
明明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人。
对视。
她猛地喷出一口水来,应该是被呛到了,大力拍了几下胸口。
由于对方动作太过喜感豪迈,李均意嘴角抖了抖,想笑,好歹是忍住了。
林老师板着脸问:“你又去打球了?”
她转移视线:“嗯……”
林老师走过去关了风扇,然后给他们介绍彼此。
不尴不尬的气氛,他知道了她的名字,易慈。那天他还不知道是哪个字,以为是诗词的词。
后来林老师走了,只剩他们独处。
她一声不吭地给他拿来许多吃的。
他喝了她给自己的草莓牛nai,吃了一半她递来的棒棒冰,还有一点点饼干。
他们坐着一起看了会儿电视。
被一通投喂后,他们展开了一些奇怪的对话。
你睫毛好长,好靓,你多高,你喜欢什么球队……她对自己说这些。很跳脱,很搞笑,这不是别的女生会对他说出来的话。班上的女生……跟他说两句话就目光闪躲,李均意还是第一次碰到指着他的脸惊叹好靓的女生,那么直白,那么自然。
他没有遇见过这样明快,开朗的女生。
明明以前不认识,李均意却觉得跟她坐在一起不是很尴尬。她身上冒着点让人不讨厌的傻气,甚至有点可爱。
可是问过自己喜欢什么球队她就变脸了,远远坐开,李均意不知道为什么。
等上桌吃饭,看她吃饭的样子,李均意看得更是想笑,一边笑又忍不住一直看,她的吃相比饭菜更香。
吃着吃着,那一天的高chao来了。
因为一盘苦瓜,母女俩开始了一场世界大战。
活了十六年,也不是没见过家长教训自家孩子。可尴尬的是,第一次去别人家吃饭就碰上这种事,教训孩子那位家长还是他班主任。最尴尬的是他在饭桌上莫名变成了那“别人家的孩子”,被林老师当作正面教材来说教。
她们明明在吵架,李均意却觉得有点羡慕。
神父就不会这样跟他吵架。年纪越大,他和父亲的关系就越生疏,越客气,这样的争吵,李均意从没感受过。
吵着吵着,她摔碗走了。
看完戏吃完饭,他跟林老师道谢道别,下楼又碰见她,蹲在小卖部外面闷闷不乐。
换作之前,他大概会装没看见走开。
可那天他选择走了过去,靠近她。
听她发了一通脾气。
送了她一串白玉兰。
还请她吃了糯米饭。
一直到晚自习李均意都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去找她说话。
做那些的动机是什么?做一件事,总该有动机,有原因。
可他想不出为什么那样做。
晚上回教堂,洗漱好,他坐在床边,开始做晚祷,念完一遍玫瑰经20端,关灯,躺下,睡觉。
那一晚李均意没有梦到雪。
……他梦到了糯米饭。
油润的糯米饭,米饭间夹杂着冬菇、虾米、花生和腊肠,热气腾腾的,看起来很香。
晚饭吃了很多,肯定不是因为饿。
很奇怪,很反常。
他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梦到糯米饭。
高一组办公室。
下午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