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南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抬脸正对自己。
萧楚眼眸微闪了两下,然后微微挪开,叹了口气,用妥协地语气说道:“南儿,萧楚自出生之后十多年锦衣玉食生活,都是齐国的百姓给的,我不能明知齐国将乱,还任由其继续下去。”
林之南踮脚,用额头往他的额头上撞了一下,萧楚愣了愣,不由自主地将躲开的视线又转了回来。
“你还是没说实话。”
林之南道。
萧楚抿住了嘴唇,沉默下来。
“我认识的小太子,确实说过将来要成为一个好皇帝,我也看着他每天天不亮地用功,直至深夜才睡,小小年纪,躺在病床上还手不释卷。”
“你说为了百姓而要回去皇城,我是信的,我不信的是,你会因为心灰意冷自暴自弃而待在兴远县三年,对遭遇灾难流离失所的民众,对乱七八糟的朝廷,对动乱不休的国家视若无睹。”
“陈副将他们在筹划什么,我刚来兴远县没两天,都能根据情况推断出来,以你的敏锐,你在这里三年,与他们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一点端倪都未发现?
你为什么不坦诚地与他们一起合作一起商量,而要直到今日亲眼看到这些人,看到这惨烈的场景,才说愿意回去?”
林之南的嗓音渐渐轻缓下来,“你还隐瞒了什么事情……”
“你身上的蛊,还没有解对不对?”
“那个蛊,是贵妃娘娘下的。”
萧楚这次沉默了很久,终于,他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是。”
他抬头望向远处:“三年前,她没有杀我,只在一个深夜让人将我送到了城外。”
“她说,皇后娘娘曾于她有恩,所以她不杀我,只是萧楚从今往后就死了,我以后再不能踏入上京城,不然……”
“我身上的蚀心蛊便会被引动,届时药石无医,我会在短短几日内全身肌骨溶解,化作一滩腐烂血rou。”
林之南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所以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回去?”
萧楚慢慢转回身来,朝她点了点头:“是。”
“将士们尚且化身恶鬼修罗在地狱挣扎,我这个无用的太子,不能将他们拉出地狱,但总归也能跳下去,和他们一同面对。”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 萧楚,”
林之南看着他的双眼,“你想回去吗?”
“……”
萧楚眼睫轻抖, 却并未再躲开她的目光,过了很久, 就在林之南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才用轻得几乎难以让人听到的声音沙哑地回答:“我不想。”
“那个地方……”
他闭了闭眼, “是噩梦, 我每回想起那里,看到的都是母后死去的样子,都是外祖父跪在刑场被处决的画面。”
“南儿,我很害怕那个地方。”
林之南踮脚搂住他,她能清晰感觉到萧楚颤抖的身体和压抑的痛苦。
“但是我必须答应回去,”
萧楚额头抵在林之南的颈侧, 低低地说道, “若他们有去无回,至少叫他们走得不留遗憾,而倘若当真成功, 我也必然信守承诺……”
“我的命,并不比其他人珍贵,他们舍得,我又如何能舍不得?”
进宫刺杀这件事其实很荒唐, 古往今来真正成功的寥寥无几, 而为了这一丁点几乎看不到的希望, 一大批一大批的人赌上了性命, 要说他们傻,他们自己难道不知道吗?都是知道的, 只不过是他们觉得有些东西,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罢了。
而萧楚的承诺,是为了给这些已经无法回头的人一个无须顾虑安然赴死的理由。
因为无论刺杀成功与否,参与了毒人试验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异的人都活不久了。
“可是阿楚,”
林之南拍着他的背脊,轻轻说道,“这件事并不是只有你可以。”
林之南清楚感觉到萧楚的身体一僵。
她笑起来:“别忘了我的身份。”
“我是镇国公的孙女,平南王的女儿。”
老实说,某种程度上,林之南比萧楚还要适合做这个稳定军心的象征,一直以来,镇国公与平南王才是齐国真正的支柱,不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民间,南境军的声望都是要超过皇家的。
——这也是齐王萧弘当初对宁阳城袖手旁观的原因。
萧楚摇头,“南儿,你早已离开旋涡中心,不该再回去了。”
“我不该,你就该?”
林之南好笑,她单手叉腰,扬了扬眉梢,“我要是落到了地狱里,至少还能多扑腾几下,可不是你这样的旱鸭子。”
看到她张扬自信的笑容,萧楚神情也不由松缓,唇角又带起了几分笑意,但是他依旧摇头:“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林之南不服气地瞪他。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两人一起仰头,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