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猛地一锤御案,咬牙切齿道:“朕就不信了,将这些蠹虫碾不死!”
程子安上眼药,猛戳圣上的心肺,并非危言耸听。
其实说到底,还是大周太过落后,好比是酒盏大的底子,却要拉到脸盆大的容量,最终就是一场泡沫。
中间膨胀的部分,都进了达官贵人的钱袋,百姓则倒了大霉,被膨胀出来的泡沫,淹死在了里面。
钱财不是根本问题,根本问题还在于,粮食产量太低,除去达官贵人,能吃饱饭的平民百姓,几乎是凤毛麟角。
要提高粮食产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发展的漫长年月中,要让这些平民百姓喘口气,能勉强活下去,减轻他们担负的赋税与徭役,这是唯一的路。
程子安垂下眼眸,问道:“圣上,那明相之事?”
明相要竭力阻拦动漕帮,查官员们弹劾贪腐之事,圣上自然明白。
千百年来的规矩,杀士大夫会受到口诛笔伐,圣上不想担负千古的骂名。
圣上原本的打算,查出几个杀鸡儆猴,到时候给明相一个脸面,让他告老致仕,君臣皆安。
程子安的话,户部混乱不堪入目的账目,让圣上明白,他原本的想法,解决不了问题。
圣上厉声道:“若查出了明相的罪证,该如何就如何!”
程子安很是小心眼地道:“圣上,这次被弹劾的官员,明相除外,其中不乏侍郎等重臣。按照大周律,他们可以拿官级,银钱抵罪。他们有的是钱,最终还是能全身而退,到头来白忙活了一场。”
圣上很想揍程子安,怒道:“那里待如何?”
程子安想了想,还是提了出来:“重修大周律,官员与百姓一同缴纳赋税。关于官员以及家人的贪赃枉法,按照银两的多少,罪责的轻重定罪,判服牢狱,还是流放,砍头等等。”
圣上定定盯着程子安,怔楞在那里,久久不能言。
官员与百姓一样缴纳赋税,圣上一万个同意,毕竟是他的大周,缴纳的赋税,都是到了他的国库里。
取笑官员按品级抵罪,圣上对此倒无所谓,他不同意的,取消官员拿钱财出来抵罪。
官绅都是读书人,君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总要给士大夫一些优待,他们拿出钱来消灾,算是受了惩罚,就该放他们一马,方显得君主仁慈。
只圣上心里清楚,只要程子安一提出来,估计他的朝堂百官,天下士绅,会联手掀翻他的龙椅。
圣上深深呼出口气,沉声道:“此事休得再提!”
程子安并不失望,他早就预料到圣上会反对,眼下也不是做这件事的时机,他只是先抛出来,让圣上有点数而已。
离开承庆殿,外面的天不知何时变了,Yin沉沉的,针尖大的雨丝,在风中飘洒。
春雨贵如油,对春闱的考生来说,却是最为讨厌的天气,春寒料峭,一天考下来,手脚都冷得发僵。
程子安望着天半晌,连翻了几个大白眼。
新修的贡院明亮,墙砌得厚,有匠人提出意见,还砌了夹道,天冷时可以烧柴,通过夹道取暖。
这些还不算,茅厕彻底改善过,与号房隔着墙,收拾得整洁干净。再也不会出现当年他考春闱时的情形,坐在茅厕边,享受一整天的屎尿攻击。
这群没脑子没主见的考生,今年算是他们走运,在如此好条件的贡院里考试!
程子安去膳房用过饭回到户部值房,刚坐下彭京兆就来了,一进屋,就迫不及待道:“明相身边的小厮济升亲自前来递了状子,将刑妈妈与送化人场病人的板车苦力等,全部告上了衙门。”
程子安眉毛微扬,明相还真是不死心,去圣上面前哭还不算,大张旗鼓去衙门告状,不过是想要让达官贵人们同仇敌忾。
这些刁民,居然连相府都敢欺负,何况其他的官员,还不得被他们踩到头上来!
程子安呵呵笑,道:“覃大吉他们到了何处?”
彭京兆愣了下,脑子转得飞快,道:“算着时辰,最迟明日就会进京。”
程子安道:“等下我去找段尚书,让段尚书将覃万丰的几个儿子孙子,全部安置在他隔壁。”
彭京兆抚掌大笑,道:“妙!在牢狱中,覃氏一家也算是团聚了,齐齐整整。”
程子安思索了下,唤来莫柱子,让让去请段尚书。
很快,段尚书就来到了户部,他看到彭京兆也在,拱手见礼,问道:“程尚书找我何事?”
程子安简明扼要说了明相告状之事,以及圣上查案的决心,先给他与彭京兆一剂定心丸。
“段尚书,彭京兆,我也就不与两位拐弯抹角了,刑部京兆府乃至大理寺的牢狱,跟筛子一样漏洞百出,牢头狱卒,差役们办事如何,你我一清二楚。明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覃万丰见到自己的儿孙都被擒住,他肯定会考虑再三,不敢轻举妄动。可若外面的人,逼着他死,保全他的家人,漕帮之事,就断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