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安道:“圣上,只凭着覃万丰,起不了波澜。他敢造次,大周的各路兵,臣亲眼见过,他们杀起人来,还不在话下。漕帮有的是银子,这可是大肥差,他们会争抢着上阵。”
圣上领过兵,对兵将见不得光的那些手腕门清,他咳了下,道:“总得杀上几个,让他们见到血,也就安分了。”
程子安道:“漕帮的人遍布天下,干脏活苦活,为了养家糊口的,占据了至少九成。这九成的人中,有多少会冒着丧命的危险,与官兵干仗?丢了河道上的差使,可以去寻海海上的差使,如此一来,漕帮的人,大多都能得到妥善安置。”
圣上点头,道:“就怕漕帮底下的那些人,见开了海道,转头又朝着海道而去。他们有船,有经验,说不定海道还没开始,又被他们给霸占了。”
程子安微笑道:“河海不同,走海道的海商们,也绝非弱者,双方对上,还指不定谁赢谁输。臣不怕漕帮的人改去抢占海道,反倒害怕他们不去。”
要是海道被行海船的海商们占据,等于又再来了个“漕帮”。要是双方抢夺,问题就大致解决了。
程子安叹了口气,道:“还是得官府作为啊!官员要是不管束,或者偏颇向某一方,法子再好,办得走了样,最后肯定不会成。圣上,臣以为,既然新出了海道,随之应当有律法颁布,进行管束。”
圣上对漕帮厌恶得紧,恐这件事办砸了,威胁到自己的江山,狠戾地道:“要是官员敢伸手,杀无赦!到时将王相段尚书他么一并叫来,商议律法细则!”
有杀无赦在先,律法的细则,程子安就无需担心轻重了。
程子安鼻子几近发酸,官员真因贪赃枉法被砍头的事情,比见鬼都难。
新出具的律法,程子安誓要将其弄成大周律法的新版本。
官绅犯法,与民同罪,废掉官员拿品级,缴纳钱财抵罪的恶臭律令!
这是难得的好开头,程子安几近想哭,连最锋利,将圣上的心肺戳得稀巴烂的厘账结果都忘了。
圣上自己没忘,问道:“你先前曾说的情形复杂之事,如何复杂了,你且说来听听。”
程子安忙克制住心头的翻滚,道:“圣上,官府的官员乱收“买道钱”,他们并未全贪腐掉,一部分拿来填补了赋税的缺口。吏部对官员的考核,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赋税。赋税做不了太多的假,官员为了升迁,会想方设法筹措。哪怕是富裕的州府,一样面临着此种情形。”
圣上皱眉,道:“为何会这般?”
程子安静静道:“因为大周的赋税,已经收取到了十年以后。”
圣上瞳孔猛缩,脸色瞬间灰白。
大周国库现在捉襟见肘,还是已经将十年以后的赋税都提前支取的结果。
拔苗助长,寅吃卯粮都无法形容,大周财赋的糟糕境地。
程子安将圣上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并不觉着同情,只感到一阵阵痛快。
有因就有果,这一切都是他活该!
皇室宗亲要锦衣玉食,官绅要锦衣玉食。
大周全天下的底层,就算是累死累活,都供奉不了那么多的锦衣玉食。
粮食亩产低,填饱肚皮都难。赚钱的行当,都把控在权贵手中。
牛马们的命,在权贵眼里不值钱,在圣上的眼里,也差不多如此。
唯一的区别是,无论肥瘦,天下所有的牛马,皆属于周氏。
牛马已经先被预支掉了十年的寿命,漏洞继续如雪团般滚下去,圣上敢不敢见到,牛马反正活不下去,会撂挑子不干,冲垮周氏皇朝的那天?
周氏本是镇守一方的武将,前朝末年,因民不聊生,揭竿而起,天下战乱不断,周氏趁机起兵,夺得了天下。
史书上对王朝更迭的记录,如周氏这般的屡见不鲜。
程子安垂下眼眸,敛去眼中的情绪,缓缓道:“大周的财赋状况,其实也并非无解。”
圣上双手猛地撑在椅子扶手上,太过急迫用力,手上的青筋都快暴开,急声道:“何解?”
程子安抬眼看向圣上,平静地道:“臣随后会将官员们手上的田产与铺子账目呈上来,圣上看后,应当会更清楚,大周为何会会走到今日的境地。臣建言,士庶一体,同纳钱粮。修改律令,官绅的子孙后代,不再因祖上的功绩,享受各种优待。官绅犯法,与民同罪。完善律法解释,令出必行,以法制天下!”
圣上脑子嗡嗡响,各种声音再回旋叫嚣。
这是比漕帮还危险之事!
大周如今的天下,也几近摇摇欲坠!
小叶紫檀做成的御椅,厚重宽大,圣上保养得当,不胖不瘦的身躯全落在上面,御椅巍然不动。
圣上却撑不住了,跌坐在椅子里,手颤巍巍抬起,半晌后,又垂落下去。
“此事留待再议。漕帮的事情交由你,海道河道,都由你统领。政事堂那边,我会交待下去,他们会协助你”
圣上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