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互相看看,外头静夜无声,唯有车轱辘吱呀呀地转,云箫韶气势一松,攲倚到李怀商肩上,口?中说:“其实我很高?兴。”
李怀商问她高?兴甚,她道:“你?直接来问,我很高?兴。”
夫妻间原本该如此,有疑问、有嫌隙,就该即刻摊开掀明说一说。
“我看你?父皇和徐皇后,”她声量轻轻的,“如今是徐氏,哎你?别怪我妄议你?父皇,你?说说,他是不是存着去母留子的心思?”
李怀商说是:“皇兄要?当太子,国公府不能保存。”
是了,仁和帝一直在给徐皇后和她娘家下套,真正拔出错处也不牵连李怀雍,云箫韶叹气:“昔闻汉武冷酷薄情,自幼的青梅竹马阿娇皇后叫他打入冷宫,亲自选的卫子夫被逼自尽,到头传位给昭帝,更好?,把昭帝的生母钩弋夫人直接活埋。依我看,汉武赖好?不惧后世?史书刀笔。”
哪像咱们仁和帝,你?要?发落发妻,你?发落好?了,你?是九五至尊,你?降圣旨谁还敢不听怎的?你?非要?逼人家先犯错,你?好?假惺惺遗憾一句“不宜奉宗庙衣服,不可以?承天命”。
两个字:虚伪。
诚然是,徐皇后确实有错,云箫韶也不是个烂好?心,但是徐家在她眼中,待李怀雍继位反正活不久,跟死人没两样,她看见仁和帝对付发妻的手?段,总是心惊rou跳。
她告诉李怀商:“倘若咱将来有个山高?水低,恩爱不存,我宁愿你?做汉武,你?别学你?父皇。”
李怀商握她的手?望她的眼睛,向她许诺:“我不会。”
嗯,好?。
这日,云箫韶正领着画映做针指,宫里来信儿?说德妃娘娘请。
到宫门,不往咸庆宫去,反而走景和门要?去正阳宫,德妃身边大宫女密语云箫韶:“劳烦王妃,原本也不该搅扰,只是正阳宫那?一位不肯安生地去,今日她又非上路不可,烦您进来一趟。”
阿?这怎说的?云箫韶想一想,问:
“请教姑姑,为何徐氏今日非死不可?德妃娘娘又在何处?”
宫女道:“王妃有所不知,早先不上一时辰,东宫徐庶妃决撒了,是陛下明旨,说那?头根蒂下来前?,正阳宫这一位须得咽气。”
云箫韶心中一动:“东宫徐氏,养的厮儿??”
“是,”宫女答一声,“奴婢方才瞧,半个头脸已?经瞧见。”
徐茜蓉生怀男孩儿?,因此废后徐氏要?死。
而温母妃要?看顾徐茜蓉的胎,不得已?,遂把这差事交到云箫韶手?上。
好?,怎么不好??不是等着这一日么。
复仇。
其实若论复仇,云箫韶想看徐氏姑侄死在她眼前?,也想看襄国公一脉万劫不复。
如今襄国公府大势已?去。
月前?传出消息,徐家嫡脉全部下狱,襄国公袭爵这些年贪赂纳污、结党营私,一遛罪名还在挖。
想一想害死筝流的徐燕藉,骨头已?经烂完,想一想害死成儿?的徐茜蓉,人不人、鬼不鬼,云箫韶心想,大约她也算大仇得报。
说起徐茜蓉,虽说她姑母废后并没有连累她,她还是好?端端的东宫庶妃。
正阳宫玉阶在前?,云箫韶抬步缓缓上前?,推开殿门。
这里自来是宫中最尊贵、最奢华的宫室,如今帐幔宫灯凋落,座屏华扇横陈,地上细绒毯灰扑扑的,糊的一层厚灰,不知多久没人洒扫。
尘镜珠帘,颓垣败壁。
徐皇后,不,是废后徐氏,端坐凤座之?上,见有人进殿她道:“阶下何人,见本宫为何不跪。”
姗姗地,一步一步,云箫韶走上前?:“是我。”
一霎光影闪晃,徐氏点灯来看,待她看清,把眼睛鼓起、声量拔高?:“是你?!”
“是我。”云箫韶又说,“你?如今是庶人,我用不着跪你?。”
徐氏鬓发散乱、形容枯槁,发狠似的盯着:“后情不论,我徐家上下从前?待你?,捧着、敬着,你?缘何一朝冷丢去,待蓉儿?也没个好?脸色。”
云箫韶一眨不眨回视她,缓着声气道:“我若信你?一分好?,待李怀雍登基,难道你?这正阳宫传与我么?”
殿中一时无话,“李怀雍登基”五个字一说,徐氏眼中乍亮,须臾才冷笑骂道:“张嘴呲风,你?半枝儿?男花女花没有,你?就想妄谈封后?”
又说:“我儿?,对,我儿?要?登基,到时候本宫……哀家,哀家就是太后。”
她枯灰的面皮上燃起光亮,也不再瞪着云箫韶看,把目光漫漫撒去殿外,呓语一般的:“哀家是太后,哀家是太后!”
目光回转,指云箫韶:“哀家许你?云氏入宫?你?想得美?,你?想得美?!做你?哪辈子黄粱梦,你?休想进宫!叫我儿?把你?打入冷宫,永世?不见天日!”
她形若癫狂,多少有些可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