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鲤从小长在姜府,尤其是阿鲤六岁后姨父就致仕了,更多陪着阿鲤,给她做了不知多少点心。
此时亲人故去,那孩子如何会不伤心。
辛幼萍留在了东宫。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武赪郡主,见到她此后相伴一世的皇帝。
当然,此时的幼萍并不知多年后的事。
她只是按礼数上前问好。
十四岁的郡主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但见到她却并不疏忽冷淡,而是抬眼温声道:“你是辛司空的孙女?我听阿娘说你是从陇西道赶到京城,真是辛苦了。”
在辛幼萍住到东宫后,武赪确实多了可说话的人——
毕竟她的亲妹妹还太小,才五岁有余。虽然妹妹现在也在哭,也想去姜府寻太母,寻阿翁。
但武赪知道,妹妹会渐渐忘记的,与武赪相比,妹妹去姜府其实没有太多。
而且,武赪作为长姐,会好生照顾妹妹,却无法与此时还是孩童的妹妹共同分担这份痛苦和伤痛。
于是,她与比她大三岁,也才失去祖父不久的辛幼萍,倒是更能分享彼此的伤怀。
而这一夜,她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武赪从小就吃的出各种点心的区别,譬如桂花糕若不是王相府上的,可不能糊弄过她。
而从前她在姜府吃的点心,自然都是崔朝亲手做的。
但是后来几年,武赪注意到姜府出现了好几个厨娘,在学做菜做点心。
而去岁,崔朝将两盘点心端给了阿鲤。
那是阿鲤第一次没有尝出来,哪一盘是厨娘做的,味道实在是一模一样。
崔朝见此方笑道:“阿鲤都尝不出分别,她自也尝不出来的。”
武赪自梦中醒来,取过棉帕抹去眼角的泪水。
她坐起身来望着窗外,看向长安的方向。
“近来人事已消磨”
长安。
乾陵。
除了祭祀所用的献殿、司马院、下宫等殿宇,就在去主陵五里处,还有供后代皇帝谒陵时,暂且驻跸斋沐的行宫。
因乾陵起建之时,高宗是住在大明宫内的,因此这处行宫的布局,倒是与大明宫的帝王寝殿仿佛。
海棠满树,在夜色灯火中若云蒸霞蔚。
姜握住在这里,不免会有一点恍惚。
似乎这一世,走过太极宫、上阳宫、洛阳紫薇城后,又开始倒带了一样。
她伏在窗口安静看了一会儿l‘高烛照红妆’。
直到风吹海棠花落如雨,她才起身从匣中取出一枚占风铎,挂在窗口。
圣神皇帝进门的时候,正看到她站在窗边往金钩上挂占风铎的背影,发丝如雪,也如这春日皎皎月光,被窗外高悬的灯烛映成一片微红。
“陛下。”
“咱们可在这儿l多住两日。”皇帝伸手,捻去她发间方才掉落的海棠花瓣。
姜握从桌上拿起半透明似的花瓣,刚要开口,一阵春风拂过吹动玉片做成的占风铎叮玲作响,当真是敲冰戛玉之声。
姜握听过风声,忽然道:“初见之时,是晋王请我为他算西域之行可安稳。”
她无需特意指出谁与谁初见之时,毕竟那一日在场的四人都明白。
只是如今能听懂的,自然只有她与皇帝两人了。
圣神皇帝也在榻上坐下来:这些日子,姜握其实很少提起崔朝,只是按部就班地起居坐卧。
而臣子陪葬皇陵的一应流程,自然是太常寺的人最清楚。于是崔朝棺椁至长安后,接下来的步骤,圣神皇帝就都交由长安太常寺卿带人妥帖料理。
姜握一直随行看着。
直到今日封土,她亲手将第一捧土轻轻抛在棺椁上,泥土打在木板上的声音,有点像沉闷的落雨。
许多回忆不免纷至沓来。
春夜温柔如许,在皇帝听来,姜握的声音也依旧如玲玲振玉,与悬挂的占风铎仿佛。
姜握看着对面的亲人:“当时我与他们道——崔使节骨有荣贵,必得晚途安惬,兼年寿久长。想来年少时波折,便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如今看来,我十几岁的卦象就颇准。”姜握还对着皇帝笑了笑。
十七岁的她,觉得人假如能活到六七十岁,那绝对算是年寿久长。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崔朝去的并不突兀,是很像一朵安静的花。
从开放到慢慢露出些枯萎之意,到真正落下,一切都有迹可循。
姜握循迹走来,走到今日。
“我只是一个寻常的人。”崔朝如是对她道。
他自知不会像姜握一样,来历特殊身体状况好的成谜,也不能像圣神皇帝一样天赋异禀,显然是天生长寿与Jing力过人。
他甚至也不像先帝一样,经年困于病痛折磨,令人看来伤怀惋惜。
崔朝想,他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