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 户部侍郎微微弯下的背像是压上了千斤顶, 他看了一眼站在殿中局促又惶恐的小女儿,咬着牙道:“多谢娘娘美意, 小女心性顽劣,自幼在乡下野惯了,实在配不上十八皇子。”
皇后静静地看着户部侍郎, 没说话。
大殿安静了良久, 空气凝滞到窒息,连呼吸都轻了半分。
桑枝看着小姑娘如待宰的羔羊, 暗叹了口气,生在官宦人家的子女, 婚姻从来都是束缚的枷锁,即使她的父亲冒着生命危险极力争取。也抵不过坐在皇位上的人一句话。
“咳咳咳……”沉重的咳嗽声传来,皇帝掩着口鼻不耐烦道, “好了, 小十八今年才十岁, 不用这么早定下婚事。”
他俯视着底下的小姑娘:“不用理睬他们,让朕听听百灵鸟的歌声。”
“臣女献丑了。”金思嘉深吸了一口气,婉转悠扬的嗓音涌入所有人的耳畔,丝竹声在确认曲调后,融入歌声。
她唱的是带着方言的软语,兴许是皇后沉甸甸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以至于嗓音中带着不容忽视的颤抖。
一曲终了,金思嘉的额上冒出了薄汗,她紧张地站在原地,被迫接受所有人的审视。
“唱得好。”皇帝笑眯眯地拍手,朝着一旁的小太监吩咐,“赏。”
宫宴前会备好奖赏的物件,存放在殿外的大箱子里,小太监展开拟好的单子,在里面挑了一个女子用的物件边划掉边大声通报。
“赏户部侍郎小女,红玛瑙项链,珍珠耳环一对。”
宫女端着丝绸铺垫的首饰送到金思嘉面前,她跪地答谢道:“谢皇上赏赐。”
皇帝挥了挥手,视线在殿内女眷里扫视着,蓦然瞧见一张白到似死人的脸,低着头发丝凌乱地挡着半个侧脸,他吓得手抖了一下,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小太监慌里慌张的跪在地上收拾。
“爱卿这两位婢女当真是骇人,朕一刹那还以为今日是中元节。”
殿内的视线凝聚到颜词身后的两人身上,桑枝尽可能的压低脑袋,恨不得把头埋地板下面。
“无意惊扰圣体,请皇上恕罪。”颜词垂下头,语气不卑不亢。
皇帝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酒杯:“无妨,今日宫宴众爱卿不必拘泥于各种规矩。”
他清了清喉间的痰,慢吞吞地将杯中的酒喝下,脸颊两侧不正常的红越发明显:“可还有才艺要展示,没有朕便先回宫了。”
众人面面相觑,康王看向丞相意味深长道:“本王听闻纪三姑娘能当场yin诗作对,自幼才华惊人,本王以往一直在封地未见识过传闻里的盛况,今日可否借着皇兄的面子,一睹文采。”
丞相面色微变,婉拒道:“王爷有所不知,小女过十岁后已无此天赋,平日里也只会摆弄女红,怕是要叫王爷失望。”
“哦?”康王目光缓缓转向跪坐在丞相身后带着面纱的女子,语气里带着隐隐的质疑,“是丞相大人不许三姑娘习文,还是三姑娘真的泯然众人。”
大殿内但凡年长的老官员都听过纪三姑娘作的诗句,此刻再听见丞相的话后颇有惋惜之意。
桑枝好奇地看向整个大殿唯一佩戴面纱的女子,扯了扯姜时镜的袖子:“她就是殷予桑的心上人,太子想抢为侧妃的三姑娘?”
姜时镜道:“嗯,宫宴前几日脸上发了红疹,原本改为四姑娘来参加宫宴,丞相听到太子不日就要纳三姑娘进宫的风声,便冒着风险,想要当众在宫宴求一道与颜词的赐婚,断绝太子的念想。”
桑枝一愣:“殷予桑能同意?”
“丞相不可能同意三姑娘嫁给江湖中人,他没有资格不同意。”姜时镜微微直起身,揉着长久弯曲而反酸的脊背,“我昨日找幕落山庄的人探查过他的行踪,为了保护三姑娘而被太子的暗卫重伤,暂时躲在城郊乡下的别院里。”
这一刻桑枝忽然无比庆幸自己在江湖中,而不是被条条框框束起的闺阁里。
“无论天赋在否,底子总不可能丢。”皇后笑意盈盈地看着纪三姑娘,“今日虽说是宫宴,但实则同家宴无甚差别,纪丫头随意yin诗一首,让康王开开眼界。”
皇帝咳嗽着道:“皇后此话没错,就以朕手里这杯酒为题。”他把空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苍老的眼眸微微弯起,“不管好与差,都有赏。”
桑枝歪着头望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三姑娘,隔着大殿的距离,莫名觉得眼熟,但她很清楚这半年内从未遇见过任何闺阁姑娘,原主更没来过京州。
丞相堵着一口气,憋得脸都红了。
三姑娘安抚着轻拍了下丞相的手背,而后站起身来道:“家父的确未说错,臣女脑袋空空已无法yin诗作对。”
“不过臣女曾梦到过一位名唤白居易的诗人所写的大作,今日斗胆借花献佛,背出来与诸位共赏。”
桑枝:“?”
谁?白居易?她九年义务教育课本上认识的白居易?
三姑娘走到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