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臣看看荷包里的糖块儿,再看看昭儿黄黄的小脸,片刻后,忽然叹息一声道:“你娘是故意让你来戳我的心吧?”
昭儿提着两个傀儡,看看案几上才写了一半的折子,又看看谢兰臣,神色犹犹豫豫,想让谢兰臣陪他一起玩儿,又怕会打扰到谢兰臣。
“有一天,小公子的父亲突然让人给小公子送来了一盒糕点,很是精致美味。小公子见小和尚喜欢,便把整盒糕点都送给了小和尚……”
但等他亲眼看见消瘦了一圈的昭儿,以及昭儿吃药忍苦的模样,还有那些特意留给自己的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触动。
谢兰臣说道此处,略微顿了顿,才接着道:“小和尚开开心心地吃了糕点,然后便沉沉睡去,自此,再无忧怖。”
不过,这种天性给他带来的也不全是坏处,至少打小他便被人称赞温和大度又沉稳,很有成大事的风范。
谢兰臣之前照顾昭儿,更多的是出于一个父亲的责任。
很难形容,也不全是愉悦。
谢兰臣一边讲故事,一边用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勾动操控木偶的丝线,让自己手里的小和尚双手合十,朝昭儿手里的总角小童行了一礼,昭儿也笨拙地操控着自己手里的小童,轻轻碰了碰谢兰臣的小和尚。
说着,奶娘又把手里的药碗递上前:“这是小郡王睡前要用的汤药,自打那天在江上遇到水匪,小郡王便病了一场,这两天才稍好些,但睡前仍需要吃药,夜里才能睡得安稳。方才小郡王着急来见王爷,没顾上喝,奴婢怕放凉了失了药性……”
昭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推了推谢兰臣的手,示意他吃糖。
见谢兰臣喜欢吃自己的糖,昭儿当即开心地笑弯了眼。谢兰臣看着他和自己相似的眉眼,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谢兰臣天生情感淡薄,并非是他薄情,也不是他不懂喜怒哀乐,而是——如果给每一种情感都定下一条准线,超过了就是喜欢或厌恶,他的那条准线,大概要比寻常人高一些。
他才回到福王府,便听谢闵回禀了魏姝和昭儿的近况,知道昭儿病了,看过几天大夫。听谢闵说昭儿已大有好转,谢兰臣便并未太在意,昭儿身边不缺伺候的人和大夫,总归不会有什么大碍。
一路小跑了过来,今晚想要和王爷一起睡呢。”
但是此时此刻,谢兰臣倒是头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些为人父母的心情。
谢兰臣继续操控小和尚,围着小童做些其他动作,口中也继续讲述道:“一来二去,小和尚便和小公子成了朋友,小和尚性子活泼,时常同小公子讲一些庙里的趣事,小公子也会把自己的果子酥糖,分给贪嘴的小和尚。
谢兰臣下意识伸出手指,贴在昭儿颈侧,探了探
此时,靠在他怀里的昭儿,在他低沉平和的声音里,也渐渐阖上了眼。
昭儿却没吃,而是解下自己腰间的小荷包,小心翼翼把糖放进荷包里,又伸出手指,虚虚地点着荷包里的东西数了一遍,最后把整个荷包放进了谢兰臣手中。
奶娘见状,立刻解释道:“这种琥珀糖,是用葡萄汁、蜂蜜、饴糖和红枣掺在一起熬制出来的,因为实在太甜,小小一块儿就齁人嗓子,公主平常是不许小郡王吃的,这些天因为要吃药,才每日许他吃两块,小郡王却每天都省下一块儿放进荷包里,奴婢们还当他是要存着以后吃,没想到却是留给王爷的。”
奶娘立刻又端来清水,让他漱口,漱过口,又塞给他了一块糖。
谢兰臣的目光落在木偶小和尚喜庆的眉眼上,有一瞬间的走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主动接过昭儿手里的小和尚道:“爹爹陪你玩。”
谢兰臣拈起一块儿琥珀糖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等到吃完才评价道:“好吃的。”
为此,小时候生母林氏总抱怨他不亲近父母;他有一段时间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轻易便被几句话激怒,又被几句话说得热泪盈眶。
从小到大,真正能让他生气和感兴趣的事情都不多。
谢兰臣从奶娘手里接过药碗,扑面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苦气,昭儿却像是喝惯了的似的,皱了皱小脸,便主动凑上前,直接就着碗一气喝了下去,即便苦得眼角都起了泪花,也乖乖的没闹。
“从前有个小和尚,打小便在寺庙里长大,有一天,寺庙里来了一位小公子,小公子因为犯了错,被父亲送进寺庙里反省。小和尚好不容易在庙里遇到一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大的人,便总是偷偷跑去找小公子玩……”
奶娘又取来一对傀儡小人儿,递给昭儿把玩。两个傀儡人偶是福王送给昭儿的新玩具,身高仅到昭儿膝盖处,五官却栩栩如生,都是五六岁孩童的模样,一个梳着总角,身着彩衣,另一个却是个穿着衲衣的光头小和尚。
荷包里装的全都是色若琥珀的糖块儿,大概有八、九块之多。
他虽然不能像魏姝那样爱昭儿,却知道一个好父亲该做些什么。在徐子期没丢失之前,他的父亲靖西侯便是这样照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