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今夜除夕,眼下又既已谈过了公事,接下来索性说点私事。
李昇撂下笔,兴致勃勃地问:“今夜要不把她捞来,咱们一起过除夕?”
冠怀生淡声说不必,“禁中是禁中,宁园是宁园,嗣王府是嗣王府,这三地私下联系越多,人身安全就越难保证。”
李昇想这倒也是,何况这也是冠怀生成婚后跟凝珑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就让这小两口腻歪去吧。
李昇摆摆手,“去忙你的事,剩下的公务我来解决。”
等冠怀生再回了宁园,凝珑已经盥洗好,提着一个花漆食盒站在马车旁等待。
见他下了马,忙把他扯到马车上。
她把食盒放在二人中间,“这是我给公公做的糕点和药膳,准备送到府里去。”
冠怀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要带他去嗣王府吃年夜饭。
冠怀生道:“其实今年一大家也不一定要聚在一起,我觉得只我们两个也挺好。”
凝珑笑着回:“好倒是挺好,但若只光我们两个腻歪,一觉睡到晌午,下晌吃个饭再继续睡去,睡一天一夜,那这年过的算什么滋味?小瑗跟着公公住在嗣王府,过年合该阖家团圆凑个热闹,那样才叫懂礼数。”
说罢便挑开车帘,支着手观望车窗外的风景了。
路边人群聚散不断,因老百姓要买年货,所以路边摊都摆着红艳艳的炮竹、年画、窗花、对联。有卖磨喝乐、泥人玩偶等小玩具的,位置摆得低,小孩从摊前过去就能抓到,缠着爹娘这买一个、那买一个。
再往前看,御街一带比年前更繁华。樊楼前架着彩棚青旗,花楼前站满了争奇斗艳的姑娘,争抢着揽客。
风景从她眼里飞快划过,把她的一双潋滟眼映出了五光十色。她看风景,冠怀生就转目看她。
平心而论,凝珑是位相当优秀的贤妻。在外给他面子,在内持家有道。该走的礼数从来不省,待他的亲戚真诚热情。
他时常怕她觉得累,“若累了,就歇一歇。”
凝珑向来都回他不累,又用眼睨他:“你懂什么?这是攀高枝的‘代价’。谁让我是尊贵的世子妃呢。”
看吧,她在这些事上面看得多么透彻,甚至过于冷静,到了冷酷的程度。
但她始终对他不亲不远,仿佛俩人只是搭伙过日子的室友,而非能交心相偎的爱人。
冠怀生断不想把日子过成相敬如宾,何况在一桩桩床事间,他曾吻过她沾泪的眼,他相信她一定是爱过他的。
至于这爱有多深,能撑多长时候,冠怀生就不知道了。也许只存在在她支配、掌控他的那一方床榻间吧。
过了一刻钟,马车停在了嗣王府门口。
得知小两口要来府里吃饭,程拟大喜过望,但当着小辈们的面,他还是板起一张脸:“鹤渊,你随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程瑗则拥着凝珑往旁处去说话。
程瑗小凝珑几岁,都说差一岁便隔一座山,凝珑实在不知要对小姑子说什么,便问了些家常事。
“公公的身体还好吧?”凝珑把食盒里的糕点与药膳拿出来,摆在桌上,“我听说公公前月生了场病,那时我正乘船往京里赶,一时忘了关心。又听这病没完全好,断断续续地发作着,就熬了一盅暖身的药膳,配着消食糕点吃。”
程瑗说嫂嫂有心,“这都是老毛病了,爹从不当回事,说人一把年纪有病根倒也正常。正好嫂嫂来了,等会儿能帮我劝一劝他。”
凝珑又问:“小瑗你最近怎么样?京里有没有你喜爱的小郎君?”
程瑗只叹别提了,“嫂嫂我跟你讲,你都不知道京里的这些纨绔子弟有多奇葩……”
接下来俩人便嗑着瓜子唠着嗑,等一大家人再聚齐,年夜饭已经一盘一盘地端上了桌。
吃喝玩乐聊天说八卦,程拟难得吐露心声:“今晚就歇在府里吧,住几夜再走。”
这时程拟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满脸通红,话里话外都带着酒气,冠怀生并不把这话当回事。
他扶着程拟往屋里走,一面说道:“走还是要走的……”
说罢被凝珑瞪了一眼,又改口道:“那好吧。”
除夕守岁,索性凝珑并不困,跟云秀俩人窝在屋里,翻着新买来的话本子看。
“世子陪着嗣王殿下在府里散步醒酒,姑娘不跟去陪一陪吗?”
“父子俩难得交心,咱们就不要凑热闹了。”凝珑眼神怅惘,“说他可怜吧,他又不可怜。他的爹娘都待在府里默默等待,祠堂与前堂不过一屋之隔,吃完年夜饭,他转个身就能看见他娘。他爹不善言辞,但终究宠他爱他,任由他改头换姓,半句怨言都无。哪像我呢……”
凝珑敛眸感伤,“倘若我的爹娘也都在就好了。”
命运往往是在一朝一夕间就变了的。
现在的生活很好,但凝珑宁愿她爹娘健在,哪怕比现在穷点落魄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