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寻对着景春笑了笑:“老树用自己的身体给小树做养料,这很常见的是不是?我不会消失的,顶多变成一棵没有灵智的树,但你偶尔还是可以来看我。不过我更希望,你把我重新炼化成剑,我找了很久,真的找不到你的灵体碎片了,你可能永远需要一个躯壳,炼了我,契约生效后,我就会是你最忠诚的壳。”
他的灵体越来越稀薄,他很努力地思考着,害怕遗漏些什么,最后想来想去,好像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了:“我把桑洛的这段记忆封存了,等她醒了,让她做一次开心长大的孩子吧!她其实……真的挺乖的。”
景春只是看着他,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桑寻垂下眉目:“已经很圆满了,不要伤心。”
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劝慰自己。
然后他的灵体彻底隐没进本体,桑洛重新生长需要太过庞大的灵力,他必须要很节约。
刺目的白光逐渐消失,本体缩回沉寂的死地。
咔哒——
仿佛有一个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合上了。
幽都的大门口,白光散去,恢复往日的幽暗,半空中悬挂一轮冷白的圆月,寒风从四面八方刮过来。
原来这撕心裂肺的离别,竟然如此平静。
天帝站着的地方,比在场的所有人位置都高。
高高在上,神鬼莫测。
没有人看到,他微微闭了下眼睛,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像是完成了某种旷世的壮举。
他把一切都抹平了,万事万物都回归到应有的秩序上,那些被时间隐藏的东西,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春神,你也该清醒一些,做你该做的事了。”天帝居高临下看着她。
景春竟然也无比平静,她抬头,问
:“那我该做什么呢?”
“春神归,万物生。”
景春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可是陛下真的在乎吗?”
谁都来不及做任何情绪反应,周围安静得像是只是发生了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
他们也听不懂,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你叔父对你很严格,小时候总是很苛刻地要求你,那时候你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坐上天帝之位,而他正是以天君的规格培养你,所以你总是对你叔父又恨又畏惧,做错事了也总是不敢承认。”景春仰着头,看向他。
天帝则静默地俯视着她,倏忽开口打断她:“我知道你伤心,但多说无益,不要让情势变得更糟糕,三界如今混乱不安,你已经缺席几万年,致使春意萧条,不要再增添霜雪了。”
他语调威严,低沉含怒。
这个充当过自己半个母亲的春神,有一种沉静而温和的威严,他其实对她一直有种莫名的畏惧和依赖,因而得知她为了那棵树和那个怪物要背叛自己的时候,他简直感觉到不可理喻。
而事实证明,她确实大错特错。
爱是这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景春听出了警告的意味,但她并没有理会,只是冷冷看他:“我是在某个轮回里才意识到,我可能遗漏了些什么。”
那一次她的灵体太轻,迷失在了轮回里,死后没有找到下个轮回的路,而是附身在了哥哥的佩剑里。
她好像变成了一把剑。
杀戮、血腥,被罪恶涂满全身。
她渐渐灵魂困在佩剑里,不能自由出入了。
这便是剑灵的宿命,一生杀孽,最终永困苦厄。
当初扶桑神剑造成的时候,春神就害怕扶桑的剑灵杀孽太重,因此总是在战争结束之时,顺便度化亡魂。
它出生就带剑灵。
只是那时并没有开神智,就像人类养了一只不会说话的猫猫狗狗,景春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他单纯、干净、一尘不染。
一柄剑,竟然有如此纯粹的灵,实在罕见。
她也是在那个轮回里,终于意识到,扶桑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双灵体,而她一开始就被骗了。
而让她产生这种错觉,大概
也是因着对扶桑的私心。
关心则乱。
一念之差,因果已经造就,她已经品尝够了苦果。
最初的最初,去极东玩耍的青帝的小侄子辛旸偷了春神的剑出去玩,给大海劈开了一道裂缝。
——后来被继位后掌握了权利的辛旸偷偷藏进了无尽海的尽头的无相幻境里。
海水倒灌,无数海底的生灵死在剑下、裂缝里。
他没想到,扶桑剑的威力这么大,尚且年幼的辛旸吓坏了,不敢告诉叔父,也不敢告诉春神。
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引起天罚,但大海悲鸣,东海降下暴雨。
他为了躲过即将到来的责骂,小心翼翼处理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随从,把剑偷偷还回去,又设法掩盖掉了裂缝。
再然后,称病躲回了中州。
他惴惴不安,直到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