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花蕊
离别前的最后一夜。
明日之后,曹远东就会乘德安航空的飞机回台东,再在台东乘国际航班回香港。
那天发哥带着曹远东和杨晞遥到海產店吃海鲜,席间还有发哥的叔辈朋友,一群人围在一桌,作为最后的送别,席间,发哥将一条新鲜的炸飞鱼挟进他的碗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语调,而是一如平常地叫他:「赶快吃啦。」
日常才是最触动人,许久之后,曹远东才明白这个道理。
曹远东很认真地谢谢发哥、谢谢杨晞遥,大家棒着台湾本土品牌的汽车「苹果梳打」,乾了杯,这样的围在一起吃饭的日子,之后将再也不復见。
吃过饭后,发哥说:「你跟阿遥先走啦,我们大人在谈无聊的事,不用等啦,你们去绕绕圈吧。」于是两人离开了餐馆。
踏出门口,三月的兰屿,夜晚份外的寧静,岛上许多居民已躲在家中不再出门,故显得份外的静謐。杨晞遥走在前头,突然说:「来,离开之前,我们做最后一个仪式。」
海洋观光超市仍然在营业,白森森的灯管,细照着店内的一排排旧式货架。两个人在一栋栋货架前面探头探脑,一隻纤细的手拿起一枝「衝天炮」。
「这个好吗?」曹远东狐疑地看着她,其实他想说「这样好吗?」
「这个太弱。」杨晞遥煞有其事地说,然后转身去找店员,等一下回来,双手抱着一整箱七彩繽纷烟花,晃来晃去,似乎在秤着重量,估算着它的炸药威力。
「就这箱,整箱拿去炸掉,有气势。」杨晞遥嘿嘿地笑着,曹远东拿她没輒。
「喂,你也陪我挑一箱,。」杨晞遥说。
曹远东无可奈何也买了一箱,拿上手的时候,箱子的正面以醒目的黄色标阶体注明它的名字:「龙啸九天」,他的脸额旁驀然间渗了点汗。两人棒着炸药,回到民宿,将白纸裁成手掌大的长方形。
曹远东接了笔,最后在纸上写了点东西,她探过身去看,只看见纸上写着四隻字「该说再见」。
两人盯着对方的眼睛,静止了好几秒,好像在用眼神在说话,然后杨晞遥笔桿摇动,然后停了下来,将纸条反面地贴在烟火箱,遮住了文字。
「你写了什么?」曹远东问,她用手遮掩了纸,生怕被人发现什么似的。
像是遵守着某一种承诺,也许是哪里的开始,就到哪里的结束。两人回到了那个散步的海滩,凉风吹奏海浪声,两人躡手躡脚爬过石岩,一些难以跨越的地方,曹远东会伸手拉她一把,然后两人渐渐走到最接近海边的部分。
在微弱的月光之下,在岸边冲刷过的沙石带着一种沉厚的石灰色。
「等一下你来点火喔,我会怕。」杨晞遥缩在曹远东的身后。
「连点个火也怕喔。」曹远东忍不住嘲讽她,她在身后拍了他一掌。
「叫你点就点,囉嗦!哼!」杨晞遥瞪着他。
幽深的黑暗中,将两箱烟火放在沙地之中,依稀看见两张小小的纸条,两人忽然看着那纸条,沉静了好几秒,这是一场游戏吗?不是;这是一场虚有其表的表演吗?不是;这是一种无聊的把戏吗?不是。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想跟那些沉重的东西道别。只有真正想告别的人,才知道这句说话当中,填满了多少委屈的眼泪。过去无数次试着挥手告别,但每一次它就像一道回力镖一样狠狠地掷回来,全身被掷得伤痕累累。这一次不会仅仅是仪式,这一次是真的算数,我们想拋脱的东西会在太平洋的上空被彻底炸碎。
「我要点了。」曹远东说,杨晞遥点头。
点燃了的引线嗞嗞作响,像带着一条星火的尾巴,引线愈烧愈短,突然像被某种怪兽吞噬了一样,隐入了黑暗,嗞嗞静止,一切了无声息…遽然之间,一道道带着星光的尾巴跃进夜空,闪雷般的爆破声连绵响起,无数的烟花在半空中怒放,在夜空中盛放又迅速凋落,绽放着的光华构成了花状,层层叠层层,像一场浩瀚的星雨被吹降在人间。
那些一直挥之不去、无法安放的东西,就这样被炸成无数片的灰烬,然后被晚风吹进太平洋,再也不会再出来遗害人间,那不论是曹远东或杨晞遥,以后再也不用痛苦地活着了。
「真希望,从今之后的我们能够重新活过来。」杨晞遥细声地说。
烟花落在两人的脸上,看着彼此眼睛,彼此的眼里都有一场绚丽的烟花在绽放。两人轻微地靠近,手背碰上了手背,两人的脑中千回百转,到底要不要将手缩回去,但那隻手像是有生命似的,如植物的根终于碰到水份,像本能般将彼此连成一起,一切自然如得如四季的流转。
夏日将至,两双手在灿烂的烟花下,温柔地牵在一起。
烟花仍然在头上怒放,曹远东问:「你的纸条写了什么呢。」他感受到手掌中,有着脉搏流窜时的轻微跳动,也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她的脉搏。
「我嘛…嗯…写了自己的名字。」杨晞遥也感受着这样的脉搏跳动,她突然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