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是一场不醉不归的豪饮。
自饮自酌,缓缓饮酒,独乐乐足矣。
有人头戴金冠,身穿一件紫气萦绕的青纱法袍,手捧一支荧荧耀耀的白玉灵芝,脚踩一双素白色蹑云履。
年约三十,姿容无瑕,道体无垢,面貌算不得如何俊美。
宛如神仙志怪小说中的谪仙公子,家在山水间,花竹森森。又像从一篇游仙诗中走出的山中幽居道人,结茅修行,偶至人间。
他闲庭信步,数步一景。
四周出现不同色彩和画卷,工笔白描的亭台阁楼,水墨写意的花苑,青绿山水的庭院。
前不久跻身仙人境,陈平安只是让姿容年轻了几年。
这条在前朝还是豪门扎堆的永嘉县乌纱街,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这栋宰相旧邸,还有相邻的两座大宅,都换了主人,旧岐王府和一处御史门,你不用太当真,看过就算了。”
陈平安便伸手朝少年额头遥遥一点,后者如开天眼,身临其境,看到了一幅幅山水画卷。
一个出身江湖门派执牛耳者的女侠秋筠,离开师门,仗剑游历江湖数年,这天夜幕途径一座破败祠庙,她亲身经历了太多的神怪轶事,在此借宿,并不以为意,进了香火冷落多年的祠庙,见那香案之上搁放着一份老旧盟约,女子誓言彩色焕然,男子山盟海誓的文字内容,却是枯败色泽,这让秋筠顿时心中大恨,她生平最见不得负心汉,记住了祠庙立誓双方的姓氏籍贯,转身离开此地,先找到那呕血而亡的可怜女子停灵处,秋筠立马灵柩旁,承诺会帮其手刃男子,将那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头颅带来此地,祭奠她在天之灵。此后秋筠一路策马狂奔,昼夜不息,打探得消息,直奔京城,找到了那处张灯结彩的高门大宅,原来那男人金榜题名,刚刚迎娶了当朝大学士的嫡女,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女侠秋筠提剑跃马,连过府邸数门,一路冲撞向前,来到一国功勋显贵满屋而坐的喧闹拜堂处,她再一个娴熟俯身,那新郎官一剑砍下脑袋,再以剑尖挑落那嫁衣女子的红盖头,用以覆盖住那颗鲜血淋漓的脑袋,秋筠翻身下马,随便将其包裹,夹在腋下,重新上马,疾驰而出,她重返停灵处,揭开红盖头,将那颗早已鲜血干涸的脑袋摔在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新郎官脑袋在地上一阵翻滚,等到秋筠认清那张男子的面孔,她如遭雷击,她一掌拍开棺材板,低头望去,里边躺着的女子尸体,竟然就是先前京城惊鸿一瞥的拜堂女子,头疼欲裂的秋筠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下一刻,等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却发现自己跪在堂前,透过红盖头的缝隙,眼角余光就是终于拜堂成亲、很快就要入洞房的心仪男子,父亲是当朝大学士,替她榜下捉婿,他们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他曾说自己家乡那边,有个痴怨女子,对他纠缠不休多年,她那家族在地方上横行霸道,一直想要让他入赘,如何是好?她信了,劝慰说这种疯娘们,上梁不正下梁歪,毫无家教可言,马郎你根本不用理会……她身后那边传来一阵吵杂惊呼声响,她赶紧转头,掀起红盖头,只见一马当先,势不可挡,有一位古貌豪侠策马直奔此地,马上那戟髯拳发的豪侠男子,抽刀俯身,不言不语,砍下她身边夫君的头颅,豪侠拨转马头,一人一骑,来也匆匆去更匆匆,高声言语一句,已杀负心贼。
一座金碧辉煌的王府,凭借军功刚刚封公的马璧,作为一国最年轻的外姓公爷,马璧在演武场练完刀法,脱了身上甲胄,随手丢给一旁的家族供奉,俱是江湖上的武学宗师,说是内廷供奉,实则就是朝廷的鹰犬罢了,马璧走向自己住处,一路上都是遇见他便跪地不起的奴仆婢女,行至小桥流水,马璧见那兄长站在形若白虹的白玉桥上,背对着自己,手捧着一只装满饵料的瓷罐,抛洒向水池内,攒簇在一起的肥硕锦鲤们翻涌四起,马璧走上石桥,朗声笑着喊了声兄长,马璧打算告诉这位从小就弱不禁风的可怜兄长,自己很快就可以帮他赚取一个官身了,就在那鸿胪寺当差,身份清贵,陛下已经答应此事了。马璧一瞬间头皮发麻,戎马生涯杀人如麻的一国公爷,停下脚步,再不敢往前跨出一步,只见兄长缓缓转头,七窍流血的渗人模样,嘴唇微动,似有蛆虫翻动如桥下游鱼,行尸走rou一般的兄长,与马璧招手道:“你也来了啊。”
马璧仓皇后退,一退再退,只见一座白玉拱桥,原来是由白骨累累堆砌而成。
兄长马川下半身都消融在密密麻麻的尸体堆中,只有一颗脑袋和半截身躯,就那么缓缓“游走”向马璧,一边开口说着含糊不清的言语,一边嘴中有蛆虫摔在地上。此刻又有一条白嫩胳膊从背后环住马璧的脖子,是一个很熟悉却又陌生的柔媚嗓音,“小叔子,该就寝了。”
一处炊烟袅袅的乡野村落,兄弟二人关系和睦,各有家室,一个当跑山,一个捕鱼为生,都算丰衣足食,他们的孩子们都到了开蒙的年纪。天边浮着火烧云,就像熊熊燃烧的锦缎,偶尔去县城庙会赶集,他们的妻子,持家有道,偶尔在布店掌柜嫌弃的眼神中,她们壮起胆子去偷偷摸一下、捏一捏丝滑的绸缎,只是她们总是嘴上嫌贵,便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