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分派出去的人一直到了第二日才回来,跪在郁衡崇身前请安,却嘟囔半天没说出几句话来,郁衡崇眼风扫过去,才听着续言。“……那罗氏跟着亲眷出城门就朝西拐了,跟着荀永庄是两条道,我本寻思果然有异,一路跟得紧,那小道全是碎石头,能硌死人。结果这俩人颠簸了将近一个时辰,到了个庄子头上,竟是去买稷栗,黄澄澄的一袋子,我在边上打听,原来这庄专产这个,比别地一斤便宜几角钱,那舅甥俩原是为省些银子。”“实在没问出什么不对,我留了个兄弟在那,又跟着他们左拐右绕买了不少东西,走了一路才到那荀永村,罗氏一回去便关门锁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蹲到了快天黑,本想若无事便先回去,结果见那罗氏又推门出来,自己费了半天工夫,搬了两小垛柴火堆在院前,竟用火折子把自家烧了!”这人回想着罗玉铃当时那模样,眼底一片罕然。明明是害怕的厉害,却硬是原地不动,只等到火烧高了才跑去喊人,等她那亲眷过来,她发钗散乱些,可怜见的素白着脸一头扎进一妇人怀中,哭说自己原想做些吃食,却不小心烧了柴垛。“我以为此女有什么后手,把旁人唬的严实,所以在她家外藏了一晚,全无动静,她带着铺盖去了自己舅母家睡去了,今日再不出门,我这才回来。”话音落罢,一室安静。郁衡崇似在沉思,身前书桌上香炉袅袅直飘出烟缕,那人跪的撑不住晃了晃,见主子一直没动静也不敢起身,重阳在外头看着,知道二少爷在想事,摆手让他出来。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停在那桐木架侧,重阳给他塞了锭银子,“此事务必烂死在腹中。”罗念元好歹算是大房的关系,关进去这些日子大房悄无动静,只前日突然打发了个管事的说让郁衡崇松手些,大老爷要捞人,几乎明着说不想让这罗念元有供词流出来。这荀永庄担着是公府僭越谋图皇产罪名,郁家和公府素来亲厚,姓罗的知道些内幕,说出来后公府被降罪,说不准是要夺了爵位的。虽说松不松手的谁又知道,不过面上工夫就能糊弄过去,但郁衡崇将手伸到这姓罗的家眷身上想办法,是不能让外人看出来的,一家人两下着打擂台,要被戳脊梁骨。重阳安排妥帖,想着二少爷自有办法,便在廊下找小丫头要了两碟子点心,想轻快半盏茶。结果松果子碎屑还糊着嘴呢,书房门一开,郁衡崇出来,穿着身鸦青色的家常袍衫,袖口紧束着,是素日去监刑的打扮,发冠是着官服时用的碧玺珠子,整个人褪了大半素日的威压,像个实在俊美松散的纨绔。面色却丁点没变,古井无波的看过来一眼,抬步朝外走。重阳也不敢问,赶紧爬起来叫人跟上,结果一路上郁衡崇不急不慢,直接进了老爷子书房,进去没说两句话,两人一前一后出来,神色肃重的去了家祠。一推门,百盏烛灯摇晃,世家的蕴气在这黑压压前后几百牌位上尤为显眼,郁衡崇站在其之前,看着老爷子背着手喘了会,半晌突然回身,面带怒容一根手指头抖着指过来,“翻了天了!”“四川府这事涉及多少官银,你就算再不甘,再大胆!也不该让人毒马拖延!若是那边郡王知道了一纸状告上来,圣上会管你是哪一房吗?整个郁家会跟你一块让人抄家!”“祖父自是知道不会,”郁衡崇拱手,“伯父心里有数,早早的自己赔进去了,换了新军马,一日不差的进了四川封地,圣上还给大伯母恩赏加了诰命封号。”老爷子看着自己这个孙子,被一口气堵到心口,二房就剩这一个,实在聪慧,也实在狠心。大房从他手里抢了差事,坏了他调任的路,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想多捞些油水,他竟走通了总兵那边的都头,在半道将那些运送的马匹尽数毒杀,大房全然不知,只当被政敌算计,补了近十倍的油水银钱,想尽办法从四处急急的买了军马,将窟窿填去。关键此事并非老爷子自己查出来的,是这孽障刚刚自己进了书房,说家常般随口认了下来。“同为一府!你如此不顾及亲戚情分,就非要这么撕破脸吗!”“我也想知道,”郁衡崇却突然开口,从善如流接了这话茬,他神情是极为谦逊和不解的,“如此不顾及亲戚情分,伯父一定要与我撕破脸吗?”“祖父知道,我很是好脾气,”他视线移开,“近日您为我搜寻适家女,替我张罗婚事,那您也一定知道,京城中于我有些裨益的前几位清流官员家中,这半年来或早或晚的都有了事端,或定下,或拖后。”
“当然也有您看中的,这些人大多伯父也看中了,都是显贵,甚至公主府都说要尚我,可若我娶回来,您觉着,我还有安生日子过吗?”老爷子听的胡须抖动,才明白他今日来自揭短处是为何,只是为了把这烂的难看的家事摊开说罢了。大房手伸得太长,想插手郁衡崇的婚事,其实不过是想能日后插上句话,行事不妥了些。大约是太安静了,祠堂中蓦然幽森许多。“祖父,我是绝不会此时娶亲的,”郁衡崇轻轻的开口,“若您硬要我点头,自然我不能不允,但我素来睚眦必报。”老爷子已近致仕,大约是年老了渐渐和缓,不愿往下细想。大房绝对不会只为了一个婚事便如此提前张罗半年,如今朝中阁老去世不过三月,皇上大悲下旨要空位一年,后又要濯选加科举,直到第三年初才能拔起新的掌权大臣。大房想让他联姻名门,事后圣上为表恩宠,一年内郁衡崇必升无疑,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