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仿佛在说他幼稚的类比,江阙倒也不见赧意,反而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坦然面对着自己那点藏不住的期待之情。
这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他有迫不及待想要回到的地方,也有迫不及待想要奔赴的人,他不介意这份呼之欲出的衝动被人勘破,也学会了不再一味深藏自己的情绪。
这天夜晚。
江阙洗漱换完衣服后,又如之前每天一样,转悠到墙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开始了每晚整理行装的“睡前功课”。
左鉴清预估的出院时间是这月中旬,如今中旬已至,也就意味着他在这里已经住不了几天了,虽然还不知具体哪天会走,但却丝毫也不影响他整理东西的热情。
就那么蹲在地上理着理着,他忽然想起了前几天护士调侃他的那句话,不由后知后觉地被自己逗笑了起来。
还真是像个小孩儿啊。
他感慨地笑着想。
但手中却还是乐此不疲地把拿出来的衣服重新迭好,再平平整整地放回箱中,直到所有物品都摆放整齐,他才终于拉上拉链,将箱子重新立回了墙边。
深秋的夜已经有些凉了。
穿着睡衣蹲了这么一小会儿,身上便已不剩多少余温。
江阙埋在拖鞋里的脚趾微微蜷了蜷,起身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坐了进去,打算借着被窝回回暖,顺便在熄灯前酝酿酝酿睡意。
咚咚咚。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了几下。
江阙还当是护士来提醒快到熄灯时间,便随意地看了过去,不料门被推开后,走进来的竟是左鉴清。
左鉴清穿着惯有的白大褂,手里还端着杯热牛nai,一边进门一边道:“准备睡了?”
江阙点点头:“你今晚值班?”
左鉴清“嗯”了一声,不紧不慢走到床边,将手里那杯牛nai递给了他:“喏,喝了吧。”
江阙接过杯子,不禁疑惑抬眉。
“别看我,”左鉴清双手插兜,揶揄笑道,“我这是受人之托。”
受谁之托自不必说。
江阙于是会心一笑,捧着杯子低头小口小口啜饮了起来。
暖热一点点流入口中,顺着喉管在腹中渐渐扩散而开,不消片刻便将方才那点寒意尽数驱散了开去。
左鉴清盯着他喝了几口,随意转开目光,恰巧瞥见了墙根下的行李箱:“哟,东西都收拾好了?”
江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了笑:“嗯,你不是说中旬么?”
左鉴清打趣道:“着急了?”
江阙坦然道:“不是着急,是期待。”
左鉴清努着嘴点点头,也没再继续追问,就那么盯着他一口口喝着牛nai,期间还顺便抬腕看了眼表。
江阙原以为他只是将牛nai送来,没料他竟还在旁等着,猜想他是不是要把空杯带走,不确定道:“你……在等我?”
左鉴清“唔”了一声,衝他手中仅剩小半杯的牛nai抬了抬下巴:“快喝吧,还有三分钟熄灯,喝完早点休息。”
听他这么说,江阙没再耽搁,很快将剩下那点仰头一饮而尽,正准备下床去衝洗下杯子,却不料半路就被左鉴清伸手接了过去:“直接给我就行,你快睡吧。”
江阙原还想着洗杯子的同时顺便漱个口,结果被这么一拦截,倒是有些“盛情难却”了,隻得暗自好笑地跟他道了声谢,顺着他的意思坐回了原地。
待左鉴清关门走后,他才下床去漱了个口,再回到床边时,头顶的大灯正好熄灭了下去。
Yin雨天少了窗外透进的月光,周围的黑暗便更显浓重了几分。
江阙掀开被子躺上床,将被子妥帖盖好,这便放松地闭上了双眼。
病房里寂静一片,唯有窗外隐约的细雨沙沙声透过玻璃,奏出了一丝缥缈的背景音。
江阙安然闭着眼,原打算就这么听着雨声酝酿一会儿睡意,却不知为何,今天的困倦感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更迅猛一些。
几乎还没等他开始酝酿,强烈的睡意便已层层翻涌而上,迅速将他淹没笼罩,悄无声息地裹缠住他的意识,带他沉入了睡梦之中。
这一夜似乎很长很长。
而这一觉,他也睡得很沉很沉。
沉到仿佛穿过时空、坠入了另一个世界,被绮丽斑斓的光影围绕,漫步于一个又一个接连出现的、亦真亦幻的梦境里——
他再度梦见了当年的边陲小镇。
小镇里却已不再是盛夏光景。
那是冬雪初降时,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在松软棉白的雪地里,那个曾说寒假再见的少年如期而至,笑着朝他伸出手:“跟我走么?”
……
他梦见了台海那家书店。
梦见自己置身于排排书架间,抬手抽出一本书时,恰从缝隙里望进了一双熟悉的眼。
那双眼的主人戴着口罩,眼中却分明绽放出了一抹探寻,旋即恍然般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