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狰狞,痛苦不堪。他预感到自己马上要走到这一步,他不愿让蒋纯看到,他希望蒋纯记忆里,自己一直是那个同她玩笑的翩翩佳公子。
如今骤然听到这话,他还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他轻咳了两声,同她道:「将药放在小窗上吧。」
蒋纯知道他这样骄傲的人,决计不会让自己看到他如今的样子,儘管她早已偷偷看了好几次。
她先去给他熬药,然后端到他的窗前。
她偷偷躲到角落后,看见一隻全是脓疮的手伸了出来,将药喝了下去。
她开始每天给他熬药,每天都喝。药见效快,几乎第一天宋世澜就明显感觉体力好转,他声音也清朗起来,他和蒋纯就隔着门,轻轻说着未来。
「我到时候想从琼州一路铺红毯铺到白岭去接你。」
「不太好吧?」蒋纯坐在门口,抿着唇道:「是不是太铺张浪费了?」
「怎么会……」
到了第四天,宋世澜停止了发烧、咳嗽、腹泻,所有伤口开始结痂。
他终于从门里走出来。当时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蒋纯站在门口,笑意盈盈。
而这一日正是沈佑与北狄开战的日子,也是秦时月与赵军开战的时间。
此时的苏查被顾楚生哄的服服帖帖,顾楚生带他流连于华京的青楼赌坊,从北狄来的君王,头一次见到华京这样的风流盛京,根本无法克制。整个北狄军队都处于彻夜狂欢之中,而顾楚生就是他们最好的引路人。
他与北狄迅速打好了关係,得到了苏查的信任,所有人活得战战兢兢时,顾楚生却是如鱼得水。楚瑜迅速同他联繫上,顾楚生心里便有了底,他将华京的事情迅速给楚瑜梳理了一遍,随后道:「我会护住卫韫,儘管攻城。」
楚瑜收到顾楚生的话那日,她就静静坐在庭院里。
她手边堆了一堆的信报,来自于天南海北,都是最新的消息,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所有事自然而然的发生。
她坐在庭院里,整个大楚都是喊杀之声。
沈佑领着人衝进了雪岭,秦时月领着军队和赵军拼死挥砍,宋世澜和蒋纯领着人衝进琼州王府,将宋四踩在地上。
「哥哥让你好好配合卫世子,为什么就不听话呢?」
宋世澜将剑悬在宋四头上,温和道:「哥哥还没死呢。」
而后雪岭埋好的火药骤然炸开,雪山上的雪倾崩而下,沈佑翻身捲进一个角落里,死死捂住了心口。那里是当年王岚送给他的暖玉,也是这一辈子,王岚唯一送过他的东西。
巨大的雪崩让白城都有了震感,王岚心跳得莫名有些快了,她直起身来,赶紧衝出院子里去,寻了楚瑜道:「阿瑜,发生了什么?」
楚瑜喝着茶,愣了愣,片刻后,她慢慢道:「沈佑在雪岭引爆了火药,大概,和北狄军同归于尽了吧?」
听到这话,王岚猛地睁大了眼。片刻后,她毫不犹豫衝了出去,楚瑜只听「砰」的一声响,就听外面传来焦急的声音:「六夫人……」
王岚一路衝到雪岭,雪岭常年埋雪,她赶到时,已经经历了将近一天时间,战争已经结束了,大雪埋葬了所有人,有手臂从雪中伸出来,看上去十分可怖。
王岚踩在雪里,大声喊着沈佑的名字。
「沈佑!」
「沈佑!」
她一面喊,一面哭,整个雪岭安静得有些诡异,她在地上试图搜寻着踪迹,走到火药的引爆点,她突然看见了一片衣角。
她认出来,那是沈佑军服的颜色,他是将军,本就有不同色的军装,王岚愣了愣,随后赶忙蹲下身来,开始拼命刨着大雪。
雪冻得她满手通红,兵刃划破手指,血混杂在雪里,然后她开始看到头髮,接着那个人的面容也露了出来。
他在一个独特的空间里,雪堆在他上方,他周边彷佛是一个茧子一样,将他保护在了中间。王岚不敢停,哪怕她的手上全是血迹,她仍旧在努力挖着对方。
等到最后,她终于把他挖出来的时候,她双手一直在抖,她拖着他出来,将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走出去。
她感受到他心窝的温度,听着他薄弱的心跳。
「沈佑,」她这辈子没做过这样的活儿,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可她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这一次,你干净了。」
她沙哑着嗓音:「你睁开眼,你睁开眼睛,这一次,所有过往,我们都当他不存在了。我们好好过,只要你活过来,好不好?」
沈佑没有应答,王岚咬着牙。
那天在风雪里,背着那个男人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时候,王岚终于觉得。
人这一辈子,没有什么走不过去的坎,没有什么赎不清的罪。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沈佑的捷报早一步来了楚瑜手里,北狄十万军尽数灭于雪岭,她重重舒了口气,缓了好久后,她才站起身来,平静道:「通知长公主准备,备好马车,今夜出发去华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