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不是没有察觉到美丽少年深深的倾慕,但他知道自己不回应,沉络不会勉强,于是一盆雪水浇寒了他的依恋。
这个美丽的孩子长大了,成就一代帝王,骨子裏却是偏激的爱和恨。不是被他放在心头的人,不会被他逼上这两极。他有什么,就一定要捏的死紧,定要那人每一丝每一豪都握在掌中,片刻不能偏离。
苏倾容微微一笑,捏起桌上画盏斟茶,蹙眉忍着肩上越发尖锐的痛楚,静静空气中只有茶水流泻的声响。
他只问他,「络儿,外头跪着的那个丫头,你喜欢么?」
沉络一手抵着额头,五根白皙手指都插在额头的长髮裏,闭着长长的睫毛,冷笑,「喜欢。然后呢?」
「……没有然后。」
茶在幽凉的空气裏泛着白雾。
既然喜欢,就没有然后了。
她做错了事,伤害了你,你就可以不喜欢了么?
……这就是情。可改死生轮回,可动四肢百骸,只能孤注一掷。其中的酸甜苦辣,各种滋味,这个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如今也必须一味一味,亲口品尝。
「徐宝林这回是活不成喽。」
周福全出了帐子,一边将皇帝的口谕递下去,一边啧啧摇头。扭头看向细雨裏面石头人儿一样默默等待的宸妃,老太监心裏直叹气儿——这丫头,真真是皇上的心尖子。不过就是被奚落了个一两句,瞧把皇上心疼的,简直恨不得当场捏死徐宝林和曾婕妤。
周福全也算是看着沉络长大的,眼见皇帝一日日的和宸妃闹着,心说不出的难过。唉!两头伤心,都不好过,这又算是虐待谁呢?
身边的小太监瞧着手裏一口都没动过的御膳,脑子活跳开了,灵光一现,「周公公,皇上成日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不是个事。不就是女人么?要不,小的再找个漂亮娘娘来,哄皇上开心?」
小太监一副很有心得的样子,「公公你看,宸妃娘娘柔情似水,但是单薄了点。咱们是不是该给皇上换换口味了?找个骚点、辣点的美人来伺候,兴许皇上口味一改,也就没那么糟心了……」
周福全冷冷吊着眼梢儿,呸了一口,「不长进的瞎眼尾子!你当是给咱们皇帝上菜呢,还酸的辣的苦的咸的!宫裏的女人就那么几样,你省省吧你!」
小太监抓抓脑袋,「如果宫裏的嫔妃不行,可以从外头找啊……」
周福全一个拂尘柄敲过去,「个二傻子,赶紧滚吧,这么馊的主意你也敢提!外头找?有本事,去找个比皇上还漂亮的女人来!否则就趁早打消这念头!六宫裏谁给你好处吃了,胆子肥成这样?传事的小林子在陛下面前提了一句曾婕妤,直接就被砸出了脑浆!前车之鉴,看见没有?……这会儿,还轮不上六宫打陛下的主意!」
周福全重重跺脚,两下教训完小太监,又很是无奈的鬆了鬆酸痛的肩膀。
唉,后宫就是个钱塘潮,眼看见前潮快失势,后潮那是劲赶劲的往上拍!非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踩着别人脑袋上位不可!后宫的嫔妃们盼皇宠,盼的太急了!她们还以为皇帝和宸妃闹上一场,江采衣就能失宠呢。
周福全咂摸着这些门道,一个劲摇头。皇帝的后宫清冷,本以为那些扔在灰窝子裏的妃嫔们都过惯了没男人的清净日子哩!得,没想到宸妃这裏稍稍的动静了一下,她们就像惊蛰后的虫儿一样活泛起来了。
活泛个屁。老公公心裏明白,这会儿谁蹦跶着往上凑,谁的脑袋搬家。皇帝那是什么样的人?六七岁上就跟着丞相在金銮殿上和一众朝臣斗法拿权,瓦剌人逼到鼻子下头,都没有皱过眉。如此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拿稳了朝政,独断干坤,想做什么,朝堂上已经无人胆敢置喙。
从小到大,谁见过他这样失态?还是为个女人!
旁的不说,就皇上那样貌,扫一眼就能让人掉魂,随便瞄眼镜子就能艳压六宫粉黛。若不是心裏真喜欢,哪里愿意天天夜夜的往龙床上带!又怎么会动怒成这个样子!
春秋开落,夤夜闪烁,深秋之末,入夜月凉如水。
雨停了,入夜的猎场十分热闹,像是有无数的蚊虫蝼蚁,蝉蛹蟋蟀,从地底草丛间细细密密爬涌而出,嘈杂伴着欢笑。
远处的帐子一顶接着一顶,灯火渐次亮了起来,照的万里草场如同染了金黄的绢。水边最高的鼓楼之上,那铁柱撞击青铜的声音沉闷的传来,在深秋的夜裏如同迟暮的呻吟一般,冷冷的,没有温度的,响了几声。
灯红酒绿,玉杯交错,舞女衣袖翩飞,丹红色丝薄的袖子后面,媚色斜飞、歌姬描绘着粼粼金粉的眼角间流淌比醇酒还更醉人的妩媚眼色,一个旋身,和着士大夫们如意击节的声音,铜壶滴漏,长夜永昼。
江采衣远远的绕开那片热闹,孤身走在曲水边。
明日,围猎就结束了。回宫之后,她还有没有再见他一面的机会?
衣袖旁,几隻莹莹的蓝色虫儿围在身边浮动,是萤火虫。
「玉儿,是你吗?」江采衣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