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明明如月3
阿沅又何尝不清楚,她所爱的高笙不过是水中那一轮月,纵是将诗情画意都占尽,也不过是个幻影。
事理是如此,感情又是另一回。
即便是虚幻的,就是不存在的么?
那个幻影被打碎,她伤心地无比真切,自十二岁那年父皇离世,她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被迫冷静的无助感。
人人有七情六欲,她却不得有。
非儒在亲吻阿沅之前,就已经想过了种种后果。
于普通男子而言,轻薄大秦的公主是死罪一条,可他是功臣,是替她收拾烂摊子的人,他只要拿出一二成的威信,无人敢以此事动他分毫。
他在事后,才迟钝地想起他和阿沅不止是大秦的功臣与公主。
他和阿沅,就只是他和阿沅。
她十二岁失去父皇那一年,也曾被他撞见过一个人偷偷地哭,他在骑射时故意让着陛下时,阿沅也会一眼看穿他。
还有很久很久以前,他们都是邺城的小孩子时,父亲和娘亲吵架,也是阿沅偷偷教她怎么让娘亲开心的。
雁北的冷风将他灌醒,非儒终于明白了为何他的父亲和娘亲,会有时像彼此的父与母,有时又像一对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
爱一个人,她就是所有人。
他越明白就越后悔。
他喜欢阿沅,本该把所有的好都给她,他却只给了她卑鄙。
他一夜未眠,第二天的清晨生了胡茬,又青了眼眶,像一夜间老了十岁。
芳年叔来奉父亲之命来看他,同时商议该如何应对西域如今的局势。
不过杀了一个乌桓王,后患还在,还不是他能够归家的时候。
娘亲写了一封信给他。
未问伤势,未问战情,只是如常嘱咐他吃饱穿暖。
她像是最寻常的母亲,又很不寻常。
父母之间的结合,在能找到的文献记载中只有短短十几字,秦赵灭燕,燕残部顽抗,结以姻亲,成双方之利。
这十八字不论插在哪个朝代的文献中,都毫无违和。历史不过如此,不同的人重复着同样的事罢了。
非儒不知道娘亲究竟为何与父亲结合,他只知道的是,娘亲没有故乡,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
她只有父亲与他们兄妹三人。
那些消失在记载中的亡国公主们,或是柔弱,或是坚贞都不是他的母亲。
母亲并不是一个柔弱的人。
先皇驾崩那几日里,父亲如一座高山崩塌,群臣无主,将所有的重担都寄在父亲身上,有温和的人好言相劝父亲主持朝政,也有暴躁的人结伴前往南池强请父亲出门。
他们好似也知道能大声数落父亲的机会不多,恨不得将旧恨全都翻出来。
娘亲先与他们对峙,后来那些人仗着人多,竟骂父亲娶母亲是不顾廉耻。
那样浩大的讨伐声势,换做别的女子必也是会怕的,娘亲有理有据地一一驳回,直到他们开始骂父亲不知廉耻时,她再也没别的话,而是直接让家丁放出猎犬逐人。
娘亲抱着吱吱,对他们兄妹三人道:「你们记住这些人的样子了,以后千万不要做这样的人,见到也要躲得远远的。」
起初非儒以为她是仗着南池的势,什么都敢说,什么都不忌讳。
直到他年纪增长,在沙场几经生死,才明白娘亲不用仗任何人的势,她认定自己是对的,就不会顾及任何事。
而那些老臣不敢真正为难于她,才是忌讳她身后撑腰的父亲。
柔与刚,都不足适合形容他的母亲。
娘的家书上也提到了阿沅。
她让自己好好照顾阿沅,这个时候,阿沅是又自责又伤心的。
娘亲对阿沅很特别,明明她与阿沅没有任何关係,可她对阿沅很好,却又不似长辈对小辈的喜爱,她们之间倒是很像朋友。
母亲和父亲吵架了会告诉阿沅,阿沅委屈的时候也只会告诉母亲。
非儒将母亲的问候转告给阿沅,阿沅才露出些微平和的神情来:「我让夫人担心了。」
非儒心里默默嫉妒,他不止担忧她,还对她朝思夜想,怎么她就不在意呢?
现在不同过去,他对她的情感,早已被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阿沅回信给了娘亲,告诉娘亲她是自愿留在边关的。
是她要嫁高笙,才弄出这些事来,秦国的战士死于关外,她不能当做若无其事地回到高堂之上做她的公主。
她要留在这里善后。
非儒对她的话毫无怀疑,阿沅她有能够善后的智慧。
她从小和陛下接受一样的教诲,站在同样的高处,她有着别的女子都比不上的魄力和心智。
非儒为她封好信,无意地埋怨了句:「我阿娘还是更偏心你,写封百来字的信给我,除去她写错的字,剩下的七八成都在提到你。」
阿沅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