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咖啡店打工的他有一天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店址座落于大学附近,客户群以学生以及附近的上班族为主,不时也有来国际交流的外国学生,如果只是看见头发皮肤眼睛顏色不同的人,他还不至于觉得奇怪。会开始在意,是因为那个棕发的外国人完全没踏进店来过,往往一个人倚着墙、拿着本子,很勤快地记着什么。那个人的背影很好看,从短裤露出的腿部线条也无懈可击;如果是打算干坏事而蹲点的话,这样的外貌实在太张扬了。出没期间通常在晚上七点到八点,所以他猜对方是吃完晚餐顺路来蹭免费网路;不过现在到处都有提供wifi的店家,为什么非要在咖啡店门口呢?明明有冷气、明明天气超热,进来买一杯就可以坐很久啦?快八点了。他看着门外随时会离开的神祕男子,内心越来越纠结。好想翘班出去问清楚。跟伙伴打过招呼,他在伙伴双手双脚赞成的加油声中,趁店里没什么客人,拿掉围裙走到门口。外国人先生听见门的动静,快速看了下手上的码表,这时刚好有两位顾客结伴上门,他赶紧让出空间,并注意到外国人在本子上画了两个槓。只算上门人数,该不会是竞争对手找来做市场调查的?这家连锁咖啡店生意做得不小,有什么市调是一天一小时就能结束的吗?店门重新自动关闭,流洩而出的冷气变弱,才站一会儿他都感觉自己像冰棒一样在融化。他打算速战速决,猛地站到外国人旁边,轻咳一声,战战兢兢吐出一句:“howareyou?“。一边自己脑补“fe,thankyou!andyou?“、一边唾弃自己讲个英文就颤抖、一边自我安慰没关係体院生以体力决胜负。「很豪好豪。」外国人愣了一下,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回应,同时转头对他微笑。在默默注视对方背影(以及腿)一个礼拜之后,他终于见识到对方的庐山「正」面目──深而俊俏的五官,有点娃娃脸,笑容很暖,浅棕的肤色也很漂亮。一双蓝眼睛被店里的黄光照出微微的琥珀色,彷彿夜晚降临前的星空。见对方会说中文,他在心里谢谢妈祖保佑,简单粗暴地切入正题,用中文问对方这几天来都在这里做什么?外国人一脸疑惑,用表情请他再说一次,他放得很慢地重复。「你……」他指一下对方,「在这里……」比一下脚下,「做什么?」补一个手动问号。对方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点点头,把东西都塞进包包里,急匆匆用中英交杂说了几句话,转头就走。他好不容易解读出「补好衣丝」的意涵,意识到对方误会了他的来意,用长期训练出的敏捷反应快速一把拉住对方。「等等等等等等请别走!」他情急之下一喊,感觉自己像激情的马景涛。外国人困惑地停下,桥了下被拉歪的后背包,「当眾强街是不好的哦。」还谴责地看他。求求您这时候发音标准一点啊!而且我才不是要抢劫!他心中的马景涛又开始悲痛咆哮,在路人诧异的眼神中他憋住气,强忍羞耻,鬼使神差地蹦出一句:「星、星巴克新品试喝!同学要不要来参考一下?」「不用了些些。」「来嘛来嘛拜託拜偷。」他在外国人一脸莫名其妙中也开始口齿不清,最后双手合十,用虔诚的姿态把人强拉进店里。为了圆谎他自己出资调出一杯乱七八糟的咖啡──感觉商标上的美人鱼会因此在梦中吐他口水──还效法殷勤的店小二地用力拍沙发椅,彷彿在拂尘,恭请对方上座。英文比他好一百倍的伙伴问清了外国人先生的目的。说是在实际观察某统计分配的应用性,那分配名为普阿松,听着像夜市卖臭豆腐的大哥,他觉得有点俗,但不敢把这个脑洞跟正热烈讨论数学与统计的两人分享。他们好可怕,兴致勃勃地说着体育生完全不明白的语言,简直出口就是让人头痛的魔法咒语。他默默退回柜檯,瑟瑟发抖地擦桌子。毕竟还在上班时间,伙伴没有聊太久,很快回到调饮料的行列。在传杯的时候他快速感叹一句「会英文真好,可以跟外国人聊天,真不愧是卷哥」,他的伙伴轻飘飘地瞥过一眼,说:「我们后来讲的是西班牙语。」唔唔唔好讨厌啊,要专Jing英文还是西文还是数理求求你选一个就好好吗。难怪他都听不懂。但被打击成碎片的英文自信心突然又黏回了一点点。以西班牙为母语的话,不知道对方是西班牙人还是南美洲人?他很好奇,在对方临走前,鼓起勇气问出口:「你从那里来呢?」「barcelona。」外国人笑着回覆,音调很华丽,笑容果然充满该国灼暖的色彩;巴塞隆纳是很出名的城市,他喜欢的球队就在那里,也梦想有一天亲眼去那边看看。因此柔软的亲切感涨满他的心,他傻呼呼地瞇起眼睛微笑。外国人凝视着那个自得其乐的笑容安静一下下,接着有点挣扎地凑近,左右张望之后小声道──后来听说那以西班牙人的音量而言是轻声细语了,但他与他伙伴都听得一清二楚──:「你们的ffee不好喝,要多注意喔,不然会倒!闭!」倒闭两个字还相当字正腔圆。「……」他看着对方手中的空咖啡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才是万恶之源,又觉得怎么会真的有人把乱调的咖啡喝完呢,难道是天使?乾巴巴地说了谢谢指教,他忘记问对方的名字。不过没关係,对方每天都来实地调查,从明天起他要天天假借新品试喝的名义,一洗前耻。前耻没洗成功。不是因为商标女神在睡梦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