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划破夜空。
“雅临——”旁边一声惊叫，张岚惶急失色，便要扑过去。
那是她爷爷张正初。
闻时在烈火映照下阖了一下眼，眼睫缝隙里都落了光。他瞥见谢问的目光，控傀的手顿了一下，低声问道：“你干嘛？”
那是凡人间凭空又无端的想念，因为封印下罔知生死的沉眠迟到了很多很多年，又在这个瞬间忽然漫上来。
其中一隻利爪抵着一个人，爪尖寒芒雪刃，堪堪压在那人胸口，似乎只要再下压几分，那人就会在重压之下爆体而亡、被贯穿心臟。
一双雪白巨兽从后院上方的天空一闪而过，于螣蛇烈烈长焰中飒沓奔袭，利爪凌空，将缠斗中的其他几隻巨傀撕成了残影。
张岚刚站稳就看见一块巨大碎片轰然砸落在她面前！碎片上当啷滚下一道锁链，锁链上是她熟悉的印记，在她看清的下一瞬，碎片就连同锁链一起枯化殆尽，变成了干枝。
说是里屋，张家这会儿已经快不成形了。
惨叫声太过嘶哑，辨不出原音，但众人已经没有心思细听了。
“可是……”张岚猛地剎住脚步，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就看到了另一隻白虎爪边毫无生气的身影。那个人穿着做工精细的绸布褂子，棕黑色的布料上是隐约的银绣，纹样数十年如一日，绣的总是松影远山。显得刻板又肃正。
两头雪色的巨虎保持着攻势，如山般立于半塌的房门边。
再到现在，又是千年。
百家众人顺着阵门跟随过来，从漆黑中探出身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看到那节指骨的时候，闻时又蹙了一下眉，下意识捏了两下手指关节。
他们穿过倒塌的杂物和半毁的长廊，看见螣蛇盘绕着整个大宅，蛇头从屋顶高处俯探下来，週生的火焰将整个屋宅包裹其中。
那样的场景，他也太久没再见过了。
挣动间，他脖子上的黑绳斜滑到一边，一截雪白的指骨从衣领下露出来。
闻时说不上意外，但脸色还是冷了下来。他跟谢问对视了一眼，大步流星朝里屋走去。
他重重地喘息着，两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虎爪，手指上缠满了傀线，凌乱地散落着。原本斯文干净的脸因为重压和重创变得通红，脖颈间暴起了青筋。
螣蛇第一次张着双翅踩踏火焰盘绕于天边时，闻时年纪还小，这样的巨傀召出来撑不了多会儿。他总是绷着脸死死拽着傀线，明明快拉扯不住了，依然倔强地抿着唇。
“别过去！”闻时沉声说。
傀是张雅临的。
房屋院落沙石漫天，裂缝横亘，摇摇欲坠。
谢问从那道流光长影身上收了视线，转眸朝闻时看了一眼。
各家众人也是一片惊愕。
众人一片骇然。
而那个雪团子总是回一句：“不要。”
还没靠近，就被火浪炙烤得皮肤生痛。
以至于看到螣蛇踏火的这一刻，连他都有些怔然出神。
就听“锵锵——”数声，一排傀线在瞬间钉入断墙，自上到下形成一道屏障，横挡在张岚面前，线上四散的威压逼得她直退几步。
多的傀。
到后来闻时成了年，长身玉立于火海山巅，十指缠扣着长线，哪怕控着十二隻战斗巨傀也风云不动颜色。他的螣蛇总是直入九霄，绕过金翅大鹏的巨大剪影，再从大小召周身盘转而过，伴着虎啸穿云入野……
碎片如星辰乱坠，傀主的灵神在那些碎片中发着雪蓝色的荧光。
谢问：“想人。”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浩如山雾。
“雅临……”张岚瞳孔紧缩，猛地抬头看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张雅临！”
他看上去甚至不像是刚闭上眼睛，更像在黄土里半埋了不知多少年。
下一瞬，他勾动了两下手指。
那中间的岁月彷佛眨眼就过。
这副场景只能让他们想到一件事——张正初那个年迈的身体支撑
就在片刻之前，他还攥着手杖立于旷野的阵眼中心，试图吸纳承接众人灵神。这会儿却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身上满是尘土，像一团灰败的布料。
“要帮忙就叫声师父来听。”他那时候总会这样逗一句。
几乎所有傀师都感同身受地颤了一下，头皮发麻。彷佛在这种倾碾式的威压之下，被撕成碎片的是他们的傀。
张岚的目光在那团人影和张雅临之间来回数次，最终还是停留在了傀线之后。她指甲死死掐着掌心，眼珠一眨也不敢眨。
“张雅临……”闻时朝张岚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见那个向来气势昂扬的女人面如金纸，原地晃了一晃，拔腿就往声音来处跑，却因为过度惊慌，跑得跌跌撞撞。
闻时：“……谁？”
谢问收了视线，道：“松云山上的雪。”
不是别人，正是张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