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回完他便意识到,跟话的不是什么莽撞之辈,是吴家的家主,一位个性沉稳,从不胡乱开口的人。
这一幕跟千年之前的某个场景重合起来,谢问都怔了一下,垂眸扫量了自己一番。
这对闻时而言也是意料之外的。
而他们毕竟又是明白礼数的,“尘不到”这个名字,没有人会当着面叫。
结果这群人只是神色各异地瞪着这边,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老太太声音很轻,但周围实在安静,所以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他没找到张家做主的张正初,便习惯性地朝张岚身边走。那过程中越过人影朝前看了一眼,看到了谢问和满手傀线的闻时。
可眼前这个人与他们想像的相去甚远,差别简直是天上地下。
只要对面有任何一个人蹦出句不中听的话,他就请这帮煞笔后人有多远滚多远。
叫什么呢。
他也是从张家出发来这里的人之一,但没进阵眼,而是跟同车的小辈一起直接去了附近了一个休息站,直到这时才第一次来这边。
只是声音越来越弱。
你为什会出现在这里呢?不是该被封印着永世不入轮迴么?
他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
他其实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但嘴比脑子快,几乎脱口而出:“这不是沈家那个——”
他目光已经直了,脑内却依然慢半拍地转悠着反驳的话。他想说我跟他们进过笼,真要是那位姓闻的老祖宗,必然跟其他人泾渭分明格格不入,毕竟眼界见识都隔了太多,和谁都很难融到一起去。但他跟沈家另一个徒弟还有谢问都融得挺好,一看就是一块儿的。他要是那位傀术老祖……那谢问呢?!
他攥着对方一动不动地消化了两秒,终于明白了“姓闻”的意思。
议论声倏然静止,一部分的目光再度集中到了吴茵身上。
于是万般反应统统归于虚无,那是真正的死寂,寂静到连风都忘了动。
从收拢傀线起,他的注意力就落在对面那些人身上。他脸上刻着“我脾气很差”这几个字,手里的线也没敛威压,之前那些梵音把他的火气拱到了最顶点。
人,正是之前帮张岚、张雅临跟过人,还追着进了三米店那个笼的大东。
祖师爷,尘不到。
大东当场绊了个跟头,生拽住快他一步的同伴才稳了一下。
那是……
他身上并没有滔天四溢的黑雾,脚下也不是百草尽枯。
之所以说微妙,是因为一边乌乌泱泱人员众多,另一边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位,而人数多的这边居然还占了下风。
尘不到。
你究竟是死了,还是真的活着?
刚说完,他就听见有人轻幽幽地跟话道:“他应该不姓陈,姓闻……”
大东几乎立刻就感觉到诡异了。但碍于脸面,他脚步顿了一下,还是强装镇定地继续往张岚身边走,把话说完了:“——叫陈时的徒弟么。”
千百年了,各家代代相传之下,从没有人真正说出过“祖师爷”这个称谓。那是一个避讳,避着避着,就再也叫不出口了。
……
他们更不可能省去这个步骤直接开口,因为跟这位祖师爷相关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碾着雷区——
叫人吗?
不敢,也不可能。
“不可能。”
对着这样一个人,他们实在问不出脑中盘旋的那些话语。至少刚刚在阵眼内亲眼目睹了所有变故的人问不出。
连带着之前各家家主竭力闷压的那些惊骇,一起引爆开来。
那些反复描述的场景和形象总让人将他和恶鬼邪神联繫起来,想像不出具体模样,只觉得令人畏惧又令人厌恶。
谢问刚一抬脚,他们便“呼”地朝后避让两步,像乍然受惊的蜂群。两拨人更加泾渭分明,中间那条楚河汉界因为刚刚那两步被人为拉宽了几尺。
那句话犹如滚油入水,“嗡”地引起了巨震。
于是两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峙状态。
是有人救了你么?封印大阵是不是已经鬆动失效了?
大东心跳得又重又快。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唇间微颤的动作,辨认出了那三个字。
这次出现又想要做什么?
不知多少道目光刷地盯过来。
小辈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是这种惶然无声的场面了,因为没人知道该说什么……
不论资历深浅、不论老少,在场的这些人没有谁真正接触过“尘不到”,他们对祖师爷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祖辈的代代相传,来自于那些书册和传说。
长辈家主们不开口,小辈就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大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不小心把那句话问了出来。而吴茵嘴唇开阖着,只说了一个“他是……”声音就兀地没了,像是喉咙太过干涩梗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