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个不祥的预感一直盘桓在心头,但听见大将军亲口、交代后事,也让他惊惶。
他咽下了不安,勉力劝解着,“大将军不要说丧气话,您见过多少大风大浪,最艰难的时候也扛过来了,这点小病小灾算得了什么。”
可是大将军摇头,“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延捱不了多久,有话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言罢转过头,深深望向他,“我死,是我命该如此,有时想想丧气得很,也许死了,反倒清净了,但又放心不下她们母女……大娘子陪我离乡背井这么多年,往后没了依靠,还是送回上京吧,上京有她的母家,好有个照应。般般……般般还小,性子也单纯,我尤其舍不得她,将来没了父亲作倚仗,怕她吃苦,怕她觅不得好姻缘。俞白,我一直将你视如己出,你要答应我,拿般般当亲妹妹看待,多多看顾她。我不能尽的心,请你代我尽,我做不了的事,也请你代我完成,无论如何,不要让人欺负她。”
他的鼻腔里忽然盈满酸楚,用力点头,“大将军放心,我纵是死,也一定护小娘子周全。”
大将军长出一口气,这番话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窗外的日光淡淡照进来,光柱中粉尘飞扬。
大将军慢慢闭上眼睛,说得累了,须得休息好半晌。
他退出来,在廊上站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听见大娘子呜咽的哭声,心一直往下沉,沉进无底的深渊里,他知道,大将军走了。
往事汤汤从心头流过,现在回想起来,像个可怖的梦。
他又回头望了易园一眼,再三确定无恙,这才决然上马,扬鞭重回了潘楼。
明妆这厢,倒是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境遇,不过老宅的人头一天搬到易园来,一起吃顿饭总免不了。
罗氏看着满桌子的菜长吁短叹,“唉,晚间厨上还来同我抱怨呢,说家里人口这么多,光是米饭就做了好几斤,这么下去竟是要把家底吃空了。”
明妆置若罔闻,还和易老夫人说笑起来,“真是奇怪,一样的锅灶佐料,不同的人做,就有不同的滋味。祖母,老宅的厨娘手艺真好,比我们府里厨娘做得好吃。像这个盏蒸羊,一点腥膻味都没有,到底有什么诀窍,回头让她教教锦娘。”
易老夫人点头,心里还在琢磨今日仪王驾临的事,因此有些心不在焉。
凝妆冷哼一声嘀咕起来:“装傻充愣!”
明妆的视线从她脸上划过,明知故问着:“姐姐怎么了?不高兴吗?是菜色不对胃口,还是这园子住得不习惯啊?”
罗氏见自己刚才那通抱怨,压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愈发加大了叹气声,“可怎么办,明日要让米行多运些米进来,连着那些时蔬也要翻倍。”
这回终于引来了明妆的关注,老气横秋地说:“大伯母,吃饭的时候不能叹气,这是我爹爹教我的规矩。一饭一蔬当思来之不易,你叹了气,灶王爷听见了要上天告状的,老天爷就不赏你饭吃了。”
罗氏被她回得打噎,难道她抱怨的重点在叹气上吗?正要与她好好摆事实讲道理,老太太放下了筷子,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只好硬生生咽了回去。
明妆见状,也放下了筷子端端坐正,等易老夫人给示下,果然易老夫人和颜悦色问过来:“今日仪王殿下来家里,我思量了半日也没想明白,早前你姑母说翼国公与你有些交情,怎么这回又换成仪王了?”
明妆早知道她会问起,哦了声道:“我与他们是在梅园结识的,彼此都是朋友。那日姑母来,恰逢翼国公送了茶叶,据说是上好的小凤团,就让人泡了一盏给姑母尝尝。朋友不嫌多,结识翼国公又结识了仪王,两下里没有什么妨碍吧!”
“朋友?”易老夫人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眼里浮起了挑剔之色,“你是女孩儿,女孩儿家多几位闺阁朋友倒是常事,结交那么多男子,却不是好事。咱们祖上虽不显贵,但也是诗礼人家,今日这个登门,明日那个登门,叫外人说起来不好听,传到有心之人的耳朵里,又不知会如何抹黑你呢,往后还是矜重些为好。”
一旁的琴妆立刻帮腔,“祖母说得是,三妹妹,你的名声关乎家中姊妹,万要顾念些,我们还要出去见人呢。”
这倒好,说得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似的。
明妆茫然看看这桌的女眷,又看看邻桌那一帮伯父兄长,不解道:“大伯父,可是结交仪王,让家里人抬不起头来了?既然如此,我明日差人去仪王府说一声,就说家里人觉得不妥,让他以后不要登门了。”
这么一顺从,却让易家男人慌了。
那是谁?那是官家的儿子,爵位最高的皇子,旁人巴结还来不及,哪里有自行断绝来往的道理!易家的男人们不拘官职高低,好歹也在官场上行走,这要是一得罪仪王,可以想象以后仕途止步,前程也就这么回事了。
易云川当然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忙道:“不敢胡来,家里说说意气话就罢了,闹到外面去,才是叫人笑话。”
易云海也附和,“姑娘家自矜是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