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她扣上汽缸盖,把卡环钳扔回了工具箱里。今天的最后一件活计完成了。右腿因为长时间站立而隐隐作痛,于是她粗暴地敲了两下不听使唤的膝关节,好像在修理一个老旧的机器。店老板站在门口抽烟,同时眯着眼睛数手里的一沓纸钞。她拖着右腿走向门口,顺便把手在裤腿上蹭了蹭。这主雇二人都没有合法身份,所以发工资也用不了电子支付。老板点出几张钞票递给她,随口道了声辛苦。她照例摇了摇头:“谢谢辉哥。”等她跛着走出去好几步,老板又突然在后面叫起来:“喂,57——”“哎,忘了说,明天不用来了!”见她回头,老板吐掉烟卷,继续喊道,“又戒严了,知道吗?”+++57在路口的小酒馆坐下来,她还没有说话,一杯淡啤酒已经推到了她面前。酒保安姐是这里的山大王,客人能喝到什么全看她的心情。57接过杯子仍不死心,又试探着问:“姐,上次那种绿色的酒,还有吗?”度数高的烈酒可以麻痹痛觉,她习惯在腿疼的时候采用这种疗法。“那个劲儿大,”安姐向来不赞成这种行为,此时不为所动,“明天不上工?”看她点头,安姐才想起来:“啊,戒严了。”r-139是混乱的蛮荒之地,三不五时就有冲突和封锁,此地居民已经习以为常。安姐斥退了几个试图要一点下酒菜的客人,又凑上来对57神秘道:“知道这次是为什么吗?”“边境线上抓了一伙星盗,”不等57回答,她继续说,“听说是没关住,有人跑了,而且还是一个——。”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57知道那意思是哨兵。哨兵和向导,帝国最神秘的一群人。他们会在青少年时期完成分化,那之后每一个人都会被严格登记并编入军队,他们将不再是“人”,而是国家最致命的武器。因此帝国决不允许这样的武器脱离掌控,即使是在法律和道德水平极低的边境星,哨兵叛逃也是相当严重的罪行。57喝掉了那杯绿色的烈酒,心道这次恐怕有的折腾,我得喝个够。+++戒严的第三天,全城突然断水断电,57开始坐不住了。家里的应急物资已经吃光用尽,因为戒严之前她喝麻了,忘了去买。忍受了一天的焦渴之后,她趁着天色将晚摸出了门,准备去酒馆弄一点饮用水——安姐就住在店楼上,可以给她行个方便。一切都很顺利,路上只有寥寥几个警员在巡逻。无所事事地躺了几天之后,那条半残的腿又缓了过来,足够支撑她抱着玻璃水瓶低眉顺眼地一溜小跑。她边跑边思考,监控这么松散,这里大概没有发现那个逃跑的哨兵。……大概没有。57拐过一条小巷,突然和前面一位半蹲在地上的陌生男子对上了视线。她沉默了。对方也沉默了。四周极静,唯有晚风带来几声清脆的虫鸣,57听在耳里犹如丧钟。这就是那个被通缉的星盗,她很确定,或许是出于某种动物对危险的直觉。此时呼叫巡警是最好的自救办法,然而她又目测到两人之间相距不足二十米,如果一个哨兵想要越过这点距离来掏出她的声带,大概只要一到两秒。
想到自己死前还没有喝上一口水,57忧郁地抱紧了怀里的瓶子。她不再动,而那个人动了。他确实向57冲了过来,然后直接越过她冲向了更远处。两人交错的瞬间,57可以感觉到对方沉重的呼吸和过高的体温。这是一个暴走的哨兵。他已经失去清醒的神智,并陷入极大的痛苦之中。为了摆脱这种痛苦他将极力挣扎,然而无路可逃,因为这一切都来自他的大脑。这个人狂奔的方向是一条有巡警的街道,他会被抓住继而在受尽折磨后死去,帝国向来以铁腕手段对待这些疯了的囚犯。幸运的57,现在立刻往反方向跑,她和她的声带都可以逃过一劫。但是她没有跑,甚至还往那个人的方向追了两步。此刻她突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甚至在几天后她为此接受审讯时也说不清楚当时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跑得很急,怀里的玻璃瓶已经砸在地上,飞溅的水滴和她的声音同时向那个哨兵涌去。她说:“停下。”+++“……姓名。”57意识到有人在向她问话,但却听不真切。她的脖子上扣了一只干扰项圈,它会抑制佩戴者使用Jing神力,同时也可以影响他们的五感。两天来不间断地关押和转移,加上这只项圈的力量,犹如一只巨手摇撼得她散了魂,此刻她的全部Jing力只够维持瘫坐在椅子上不掉下来。审问者拍了两下桌子,敲击金属的声音在这个小房间里听起来格外刺耳。57偏了偏头,试图让所剩无几的脑浆子动一动。她开始缓慢地推测,审问者大概已经通过指纹和血ye查到了她的全部资料,现在不过是录制罪犯的口供,需要她在摄像头前承认自己的种种罪行。经过一番稀里糊涂的思考,57发现自己不愿意这么做。坐着很累,动脑子很累,张嘴说话也很累。她没有直接顺着椅子滑到地板上躺下,已经费了好大的力气。审问者一定很不满她消极抵抗的态度,但是扮演鸵鸟,假装无事发生直到最后一刻,一向是她最擅长的事。“姓名。”57继续沉默。这一次审问者说了很长的一句话,然而57只能听到一串模糊的嗡鸣。她徒劳地扯了一下脖子上的项圈,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向导,”一个毫无起伏的、机械式的声音在对她说,“本市居民王辉、赵春安等人已经因为知情瞒报被暂时扣押,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