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息俯瞰下方, 并没认出那人是谁, 也不觉这道身影十分眼熟, 只是敬佩这人在困境之中人人自危时还愿意将自己那一份口粮让出来,实在胸怀大爱。兼又听阿寅动了怜惜之心, 不由想哄她开心:“我去叫人帮一帮这位好心肠的。”
周寅抬眸看他, 微微一笑:“你是好人。”
沈兰息面色一瞬间不自然, 没想到自己不过一句话就能得到她这么高的评价。他虽不通政事,却也有慈悲心,见下方受苦的芸芸众生虽不能全然感同身受, 却也同情他们,不免唉声叹气:“可惜我力有不逮,不能让人人得到帮助。”
周寅伸出手, 目光却没离开城墙之下,只是准确的用手找寻到沈兰息的脑袋, 轻轻摩挲两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沈兰息面色飞速涨红起来,完全无暇顾及她究竟在看什么。他四下相望,间无人跟随后虽然松了口气, 但更感受到一阵没由来的失落。城墙之上并无守卫, 因他要带周寅上城楼上看景, 所以暂时将人都遣散,没人瞧见这一幕。
他赫然想起什么, 脸越发红了, 最后声音细若蚊蝇问:“你上一次……”
周寅看他, 双目清澈:“什么?”
换做平常沈兰息被她这么问已经要摇头说“无事”了, 可他对接下来要问的事情十分执着,一定要知道个究竟的,所以还是问到底,只是在周寅面前他永远无法硬气起来,所以语气十分和缓:“上一次,在东宫。”他在周寅面前说出“东宫”两个字后已经是用尽很大的勇气。
周寅望着他,在微暗的天光下她黑黢黢的眼瞳幽深如深不见底的潭水,能将人魂魄吸走一样。直到她眨了眨眼,沈兰息才感到自己重新有了“感觉”。
“在东宫,怎么了?”她很平淡地问,似乎完全不知道他要问什么。
而沈兰息也被她这个态度迷惑,她的神情看上去太过自然,像是完全想不起来她对他究竟做了什么一样,因而让沈兰息也不由不思考那日在桌下之事是否只是他的幻觉。
如果他对阿寅的爱意到了如此地步,他真的要羞愤致死了。
周寅静静注视着他,眼见着他脸要红炸了一样,终于大发善心地开口,带了笑意的:“我记得的。”
不是幻觉。
沈兰息松了口气,不是幻觉,不是他龌龊,不是他自作多情。
他旋即委屈无奈地看向周寅,意识到她方才是故作不知,刻意吓他,属实淘气。
周寅望着他问:“怎么了?”
沈兰息被这一问问得失语,要说怎么了他也说不出来。如今他已经知道了的确是她所为,还想再知道些什么呢?
心里另一道声音催促他去问阿寅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沈兰息并不想问,他没自信,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得答案。阿寅在他心中是世上最心善的女郎,可是他心中一直知道不是全然如此,但却不愿意深想。她在他面前是什么样子的,他便喜欢她这个样子。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但他不知怎的还是问出了口,声音轻得自己都不太能听得清楚。
“为什么那么做?”他问,声音被吹进风里。
周寅实际上听清了,却还在与他调情:“你说什么?”她的调情实际上只是她单方面说明沈兰息罢了,这么多人数过来,他才是最为纯情的那一个。所以对他做什么都需要徐徐图之而不是一蹴而就。索性她的耐心向来是最好的,可以陪他慢慢来。
沈兰息每说一句话都要强烈地挣扎一会儿,全然不似她这样如清风拂山岗般岿然不动。他艰难地再度开口:“为什么那么做?”
“怎么做?”周寅没再看他,转过头去看向城墙之下,早已经不见沈兰珏的背影。她便看向万千贫苦大众,沉沉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沈兰息被她逼得无法,却又根本不能启齿她究竟做了什么,至多说出两个字:“用脚……”
周寅粲然一笑,也不逼他说得更多,只道:“不可以吗?”
沈兰息气势一下子弱了,说道:“……自然可以。”
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譬如“我在你心中究竟算什么”、“之所以这么对我是因为对我有意吗”之类的话。她愿意对他这么做实际上已经是某种对他的赏赐了,他怎么敢奢求更多呢?
周寅也没再多说什么,沈兰息的优点就在于他很乖巧,过分有自知之明。
沈兰息见她不语,只看着下方,自己也就老老实实保持沉默,专注地看着她。
城楼上风大,尽管周寅已经穿了斗篷,沈兰息看上去依旧忧心忡忡,似乎很担心她会被风吹病一样。
不知道真是风大还是沈兰息的惦记起了作用,周寅打了个喷嚏。
沈兰息顿时比她还紧张,要脱下外袍往她身上罩。
周寅发现他的动作,抬手阻止:“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别病了。”她明明是关心他,却又让沈兰息一阵赧然。若他没有先天不足,他在她心中是不是会更加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