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推官是我三兄,大我两岁。我俩打小一同玩闹长大,在众多兄弟姊妹之间,关系最好。日后我成了林家新妇,便要跟着夏家步伐走,恐不能再帮衬三兄。崔娘子若是得空,可能帮我在晏学士面前夸赞他几句?”承怡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过人。原先嗣荣王家昌盛,风头远远盖过林家,最盛时遇夏家并立。只是风水轮流转,她家早衰落下去,先前攒的人脉通通作废。若非崔沅绾嫁入晏家,承怡也不会放下县主面子,低声恳求。权势这宝物,用时方恨少。“自然的。”崔沅绾毫不犹豫地允诺下。“先前我与公主有过节时,众位贵女无一人敢出声为我说话,唯有县主不怕得罪人,站出来为我撑腰。后来县主多次劝我,当真是我的指路人。”崔沅绾说道,“只这恩情,我便要报答一辈子。”嗣荣王家由盛转衰,叫人唏嘘。可若是旁人能看见上辈子崔家的下场,恐怕是久久不能忘。再清高的人要有尊严地活下去,还是要向这日子低头。谁人不厌权势,谁人不爱权势。正因亲身经历过那些落魄时候,崔沅绾才想拼命往上爬。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出去喘一口气,要比与晏绥在床上折腾十遍还痛快。“县主养好身子,前面总要有路可走的。”崔沅绾说道。虽是用心在安慰,可崔沅绾心里清楚承怡的下场。承怡不过十八岁,往后的路却能一眼看到头。嫁给林之培,若娘家撑得时候长些,承怡还有几天好过。若娘家自此一蹶不振,承怡免不了为夫家生孩受气。她替崔沅绾这苦日子过了一遍,崔沅绾知道内情,可她一无所知。“县主放心,有我在一日,推官便有一日的饭吃。”这话便是要护推官一辈子。县主装作打哈欠,暗自抹去眼角的泪。“崔娘子快赶路罢,今日多风,再晚点天就冷了。”承怡潇洒走去,与马车相背而行。马车在小道上辘辘走了许久,要转弯时,崔沅绾出声喊停。她还是放心不下,居然生了不切实际的念头,想把承怡也带到别院去,能躲一日是一日。崔沅绾掀开车帘,往后望去,哪知竟收获了意外之喜。路边一颗老柳树下,承怡面前跪着一男郎,拿着绣花帕子,仔细给承怡擦着被泥土染脏的绣花鞋。那男郎面上戴着獠牙面具,将面颊酡意尽数掩盖其下。崔沅绾定睛一看,原来这男郎竟是炔以。看看他这幅柔情似水的模样罢,原来再冷血的人也能被爱人温暖。 六十五:查案秀云见崔沅绾看得痴, 也顺着望过去,忙惊呼一声。“那小官人整日跟在姑爷身上,那双异瞳瞧着瘆人, 人冰冰冷冷的,跟从乱葬岗里爬出来一般。”秀云抱怨道, “原来他与县主认识。”崔沅绾笑弯了眼,“那次与县主一同去矾楼听曲,县主心事重重, 眉头总皱着。如今想想她说过的话,想是思绪为炔以所扰把。”一位将为新妇的县主, 一位冷血无情的暗卫,纵使郎有意,女有情, 也断然不会成。崔沅绾放下车帘, 不欲多管闲事。这事俩人不做避讳,她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多言一句。庭院原是嫁妆里的一处地产, 地方偏僻,鲜有人迹, 整日安谧得很。又依山傍水,往院里一看, 银杏树林立, 叶落廊道, 布局也是崔沅绾喜欢的。“叫养娘卸行李收拾庭院罢。”崔沅绾吩咐道。秀云说是。她是崔沅绾最亲近的人, 早取代一帮老养娘成了管事的。带来的仆从没汉子,这搬家的重活儿都交给力气大又能干的养娘去做。秀云一番交代, 跟着崔沅绾往内厅里去。庭院没人住, 即便景再美, 不免显得冷清了些。秀云见崔沅绾环顾四周,也不说话,忙开口问道:“娘子觉着这处是否寒碜?咱们搬家从轻避重,搬来的都是能用上的主要物件。娘子若觉着憋屈,奴这便叫人再搬来些物件。”“不必了。”崔沅绾抚着额前伤口,有些头疼。“这几车贴身物件够用。咱们在此静养,平日里也就与请来的三位小官人来往,一切就简便好。拿那些金银琳琅还要出去几趟,万一遇见眼目,岂不是得不偿失。”秀云点点头,正想与崔沅绾再说几句,话没说出口,就被急忙跑来的绵娘给打断。“娘子,新来的三位小官人把搬物件的养娘给拦了下来,说是要帮娘子的忙。”绵娘跑得急,说罢半句话后忙拍着胸脯顺气。“小官人手脚麻利,也不给养娘反应时候,一个个扛着箱子就往后院去。”绵娘补充道。崔沅绾正打量着前堂的布局,听罢这话,并不吃惊。“他们愿意帮就帮去,查案靠他们,我供他们起居吃穿,他们若有良心,肯定想多棒帮帮我的忙。”只是想到一向温和的六郎把大箱子扛在肩头的模样,又叫人忍俊不禁。“你俩先去收拾屋子,我去见见他们。家当半日就能安排好,剩下半日稍作歇息,赶路劳累,也趁此缓缓神。明日就要办正事,容不得马虎。”秀云说是,欠身行礼,带着绵娘退下。离开晏绥身边前,崔沅绾手腕上还戴着晏绥命人打造的玉镯子。秋日凉爽,衣裳也穿得比夏日厚。晏绥怜惜,才免去她臂上的金臂钏。可这玉镯子戴得沉,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崔沅绾应守本分,听他的话。眼下回到自个儿的地盘,行事再无人看管,崔沅绾把那玉镯子摘下,随意扔到一方案桌上去。
她逃得出奇容易,可要与晏绥彻底划开界限,却不容易。崔沅绾心头念想愈发强烈,要查的这件事,不止与她娘家人有关,还与晏绥脱不了干系。也许她能从这件事上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