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了,是去运粮。”前一日中午,博望山下,黄屯长头上冒着白气,匆匆折回自己本屯所在的临时营地,语调明显松快起来。“不用随营,也不用打散屯驻。”
“那可太好了。”
“这活好啊,能吃饱,还能给屯子里省粮食……就怕粮食转运的太急太累。”
“不是随军运粮,是前面打下了黎阳仓,往后面运粮!运到聊城跟将陵去!”黄屯长再度更正,同时眉角忍不住有了一丝喜色。“听曹大嫂说,前面黎阳仓的粮食多的很,这次就是去运粮的。”
“怪不得……我就说为什么这时候还要出兵。”韩二郎恍然,并顺势起身。“那就干吧!”
其他人也都纷纷振作起身。
“且慢,且慢,上头专门叮嘱了,老规矩不能坏,而且这次尤其重要。”黄屯长正色起来。“我来说,你们记下,要给各队说清楚的,若是没说,被巡骑跟军法队抽查到,我这里要记过的,而且路上歇息的时候,遇到武阳跟汲郡的百姓都还要说话……你们莫忘了,王县君家的小子一走我就记了一过,若是再来一次,明年夏日转县尉的事情可就真要让后泊姓刘的得意了。”
韩二郎以下,众人恍然,立即重新坐了回去,再加上老黄搬出了自己前途,更是耐住了性子。
“对一起来的兄弟们要说清楚三件事情一个要点,三件事情其实就是此次出兵的三个目的……”
黄屯长说着,从身后皮带上将一个挂着的黑漆板子取下,上面大约用白石灰写了一些鬼见愁的小字,估计也只有黄屯长一人能认识。
“第一,自然是为了打击暴魏,夺了清漳水以南;
“第二,是咱们确实缺粮,有心眼子的人都知道咱们缺粮,不取一些不行,这要承认,咱们取了粮食自家也能吃饱吃好,糟粮还能酿酒;
“第三,就是这次出兵,也不光是为了这些,不光是为了黜龙帮,因为只为了黜龙帮就打汲郡,打黎阳仓,然后招惹东都还有大宗师其实是不值得的,打黎阳仓,打汲郡,更是为了整个河北和整个天下的所有人,是为了让大家都过个好年,是为了让暴魏把三十年来侵占的河北老百姓膏血给还回来,是为了同天下之利……
“最后是这个要点,那就是黎阳仓本就是暴魏剥皮削rou一般,从河北老百姓身上抢走的民脂民膏……我们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们今日做的事情,是真正的有德之事,三辉四御来了,都得认!”
“记住了吗?”黄屯长一气说完,将小黑漆板重新,认真来问。
“大约记住了。”
“记住了。”
屯内几个队长纷纷点头……和制式军队里的战兵不同,更多充当辅兵和民夫的屯田军只是简单的屯长、队长,而不称将,以此来做区分……实际上,日常管理屯田时,他们分别对应典型的乡-里制度里的乡正、里长,而战兵中的队将一旦退役,往往会直接出任县尉或者郡曹吏。
“记住了就好,记不住相互对一对,都是些旧话引新事,错不了的……”黄屯长从容吩咐,然后立即催促。“赶紧的吧,说完就动身。”
几名队长也都起身。
众人一走,只剩黄屯长和韩二郎,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无聊,没办法,队伍出发之前这个时间段,素来无事可干,也没法干别的事情,只能干等。
当然,这事也耽误不了太多时间,各队就响起响亮的宣讲声……不响亮不行,根本不能让一队人听清楚。
“韩二郎,你真正领过几千兵的,你觉得多少人能信?”黄屯长忍不住来问。
“一半都能信。”韩二郎给出了一个稍微超出黄屯长预料的答桉。“剩下一半里,也多愿意让自己去信……只有极少的聪明人、读书人、心里带着怨气的人、有些不凡经历的人,才会不断想着这都是些空话、套话。”
“这些话这般厉害吗?”黄屯长略微不解。
“不是话厉害,是这些话配上黜龙帮的声势、配上河北其他地方乱糟糟的样子、配上前几年到处死人的局面,还有大家确实对大魏心里发恨这个事,才会这般厉害。”韩二郎叹了口气,在寒冬中变成了一口白烟。“以前带兵的时候,我就发现,大多数人都还是老实的老百姓,只要你不折腾,不学那些人乱杀人,下面人能活命,他们就愿意捧着你,假装信你的话;要是能吃饱饭、有冬衣,还有些赏赐,就有人死心塌地的信你;更不要说能从战场上打胜仗活命这种了……黜龙帮这些话,厉害就厉害在普通人能在他们手底下过上差不多日子,而且比其他地方比其他时候居然还能过得好些。”
黄屯长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这时候,营地里的宣讲声明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嘈杂的各种动静,二人也不再多言,便直接起身,准备带队离开。
检查好身上衣物、装备,即将上路时,黄屯长想了一想,忽然又问了一句话:“韩二郎信这些话吗?”
韩二郎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犹豫,也没有装模作样,而是坦诚给出了答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