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人家不是治标不治本,倒很可能是用从上到下打通了的那种方式,真的完成了徐州三郡的赋税公平重建。而重建赋税公平恰恰是黜龙帮能够稳住地方的根本法宝,甚至也是当年大周能够崛起的一个重要基石。
「根本不用揽江都军权,这两位只是前线始终不能镇压义军,他在江都便已经快忍受不住了,但这厮多少还晓得一个宗师意味着什么,所以没像以前那般暴虐,直接处置。」王焯平静来对。「也不想想,那两位宗师对上的分明是一位大宗师和整个江东江西的上上下下,能维持住已经不错。」「说起此事……」张行忽然话锋一转。「来战儿是怎么回事?他把来战儿留身边我懂,怕死嘛,但为何不让来战儿顺势领江都军权呢?」
「是,但此人并没有直接参与,而是顺着军务来一步步插手的,而且主要就是一个公平公正,没什么特殊的。」
「若说服从,到去年秋后自然是服从,但也只是服从,而从今年春耕开始,恐怕就不只是官面上的服从。「王大头领忽然放下铁锨,立在岸上来言。「他去年秋后学着咱们,开始点验土地,重新授田了。」
继续来讲:「第一步是整军,这自不必说,所谓分布在三郡的徐州大营里的兵马来源驳杂,有本地郡卒,有原本徐州大营三征后的残留,后勤体系也属本地的,然后是三征后跟来的关西屯军与东都骁士……本地人士气低落,外地人思乡……现在想想,当日历山战时,韩引弓那般举止,固然有他私心作祟,但有此私心,如何不是下面军心放纵?」
「那确实做事踏实……」张行有一说一。「而且凡事公平公正,配合着他的修为、出身,徐州三郡自然服从。」
「这么跟龙头说吧。「王焯也继续开始干活,同时做答。「江都那里,宫内还是那位圣人做主,宫外却基本是司马氏一手遮天了……」
「然后是民政、财政?」张行顺势追问,俨然并不意外。
心思转过数个念头,却只是一瞬而已,张行继续帮忙运送最后几块已经凝结的污泥,根本没有问对方是如何晓得这些内情的,反而继续切入正题:「江都距离徐州不过一条淮水的隔断,没人来查?」
,「不错。」王大头领一边在岸上摊着张行送上的腥臭污泥一边答道。「关陇士卒想家,谁也拦不住,但司马二龙最起码能稳住这些人……执行军纪公正公平,赏罚妥当,重整营房,郡卒、后勤、军士多少像个样子。」
说白了,一旦乱起来,回归农本的时候,农业赋税和徭役的公平正是一切社会公平的根本。
张行神色自若来答:「若是这般,如何能五体投地?徐州三郡的赋税是有数的,是按照实际土地两到三倍作假的……咱们的公平授田的公平本意上是从这个意思上重新来的。」
其次,这说明司马正用了什么法子,完全掌握了徐州三郡的地方官体系。
「司马氏一手遮天也是那位圣人自己选的。」张行嗤之以鼻。
毕竟,比起没有取消总管州的登州大营和幽州大营,徐州大营其实类似于广义上的河间大营,是早已经削除了总管州,分了郡的,军队也是跟地方完全分离的。
「这倒是实话。「王焯难得停下来叹了口气。「这厮到了江都后,多疑暴躁,以至于谁都不信,倒是司马长缨战死断后一事,让他觉得司马氏稍微可信一些,便将江都军事托付给了司马化达兄弟,反正也是当年的侍卫……徐州这里,一开始也的确有觉得让司马氏父子内外军权俱握不妥当,所以当日拿韩引弓代替了司马正,但韩引弓一跑,反而更信任司马正了。」
「不止如此。」张行认真想了一想。「这位圣人没那么糊涂,他应该还有觉得司马长缨一死,司马正又年轻,司马化达兄弟修为不足、名声不好、党羽离散,反而可以使用的意思……真让吐万长论和鱼皆罗这两位老牌宗师来总揽江都军权,他反而睡不着觉。」
张行终于愣了一下,因为他晓得这意味着什么。
王焯点点头:「问题就在这里,我也好,彼时的其他人也好,都以为他这个授田治标不治本,也都无人在意,但直到近来才晓得……从去年秋日开始,他就上报了江都,说是淮西六郡作乱,商路皆封,盗贼侵扰不断,而徐州三郡那边上报的钱粮收入也都锐减,送给江都的赋税,去年秋税账目上就明目张胆少了三成,今日春税干脆少了一半。」
这就麻烦了,也怪不得他还有心思和能力伸手到琅琊。
薛常雄为什么看起来强大,实际上却不堪一击,相当程度上就在于他无法有效控制地方,跟地方上总是脱节,地方官员也跟他离心离德……但也不能怪他,地方上跟军队总管是一种天然的对立……而司马正呢?这厮履任徐州比薛常雄还晚了一年,却居然能让三郡地方官跟他一起配合,在最基本的钱粮收入上达成一致,说这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也好,武力压迫也好,政治压力也行,总之从结果上看,他是做到了军政合一的。
「是这个道理。」张行认真颔首。「所以司马二龙稳住了这些人?重建了徐州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