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陈蜜确实没怎么睡觉,身边的呼吸声浅淡均匀。窗外虫鸣窸窣,风扇转了一整晚。
很久没有见到陈叹樵了。
啊,应该说,很久没有在知道对方就是陈叹樵时面对他了。
陈蜜躺在床上,胸口压着陈叹樵的一条胳膊,恍惚间又回到了年少时家里的卧室。陈叹樵高一,她高叁。
十八岁毕业后,陈蜜彻底与家人决裂,只身一人前往异地求学,至此再没走进那个房间。
她侧身,在黑暗中看着男人模糊的脸,伸手点在他的眉骨上。
一条醒目的疤痕。
他应该按照大部分人的人生轨迹,读书、就业,结婚生子,虽然会有失意、困顿,但好在没什么大的变故,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能正直生活——陈蜜一直相信她弟有这样的生命力。
可是,陈叹樵,你是怎么来到越南的?
陈蜜记得两年前,赵离失手误杀夜总会老板那晚,她也在场。那天房间里发生了争执,她推门进去的时候,老板已经死了,钝器击中了太阳xue。赵离坐在茶几上,满手是血地看向她。
我欠了钱还不上。他不放我走。我把他杀了。
赵离的解释很简洁,陈蜜站在门口,花了半分钟来消化这件事的冲击,随后拿出了手机,准备报警。
赵离补了一句:你弟在政审。
她犹豫了十秒钟。
你是目击证人,一旦身份、职业公开,陈叹樵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公安体系。陈蜜,赵离笑,蜜蜜,你想清楚。
这让她又犹豫了十秒钟。
十秒后,她被赵离打晕塞进了面包车里。再醒来时,赵离说他在现场做了手脚:现在,你是共犯。
陈蜜并没有去追究这话的真假,耳边只有陈叹樵公安政审那一句话。她问赵离,陈叹樵去做警察了吗?
赵离吃惊又好笑:你不知道?
陈蜜摇头,从赵离那里又打听些七零八碎的消息。她问赵离有什么打算,赵离说原本计划就要跑路,已经接下了去越南的活,今晚就动身。
陈蜜问他,打听了陈叹樵那么多消息,是不是本来就打算要挟她?
赵离听完后就笑了,笑了以后又看向窗外:陈蜜,你这张脸很值钱,把你留在国内,我舍不得。
水路,他们坐的黑船,在海上漂了叁天。最后一晚,船舱突然起火,简陋的民用渔船,没有什么有效的灭火装置,她穿上救生衣跳了海,之后便失去意识了。赵离去了哪里,那艘船又怎样,一概不知,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在越南了。
陈叹樵……陈叹樵是怎么变成了赵叁刀?
陈蜜怎么都没想通这件事,一直到了六点,天边泛起鱼肚白,窗外渐渐有了人声,摊贩开始在集市上摆摊了。
陈叹樵翻了个身,把胳膊从陈蜜身上抽离。
“醒了?”陈蜜扭头。
“嗯。”男人闭着眼,呻yin有些沙哑,人并没有起身。
“陈叹樵,”陈蜜推了推他:“你是怎么来越南的?”
“游过来的。”
陈蜜踢了他一脚。
男人翻身,闭着眼醒神,“你想打听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越南?”
“工作原因。”
“……”
陈叹樵缓缓睁眼。他知道陈蜜想听的不是这些话,可思来想去,无论是工作机密还是过往私事,竟没有一件能够说出口的、愿意说出口的。
六年前陈蜜失踪了。
至少在他眼里,再也没有从那个每天下午六点路过的路口出现,大学毕业档案里也没有陈蜜的名字。陈叹樵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她。
他找到了她的城市,她的大学,她的生活习惯,她每天会经过的路口。可陈蜜藏起来了……
陈叹樵站在警局面前,第一次觉得,这次他可能真的要把她弄丢了。
犹豫了几秒,他抬脚走进去,“报案。”
2016年2月7日,除夕,辞旧迎新。
“我国每年有叁百万失踪人口,而找回率仅仅只有0.1%。”重案组队长看向他,“而且距离你报警立案已经过去四年了。我并不是在打击你,而是我们这个行业,见过太多案例,有时候想做到自欺欺人要比平常人更不容易。”
“我知道的。”陈叹樵点头,“如果您有她的消息,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对方的语气平缓,可他知道自己的劝说并没有什么作用。距离新年到来还有两个小时,重案组内依旧忙碌无歇。他们一个小时前刚接到外省联合调查的申请,组员正陆续从家中赶来。
协助调查的警员还在赶来的路上,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大概是大雪封路,汽车堵在半路了。
陈叹樵作为即将转正的实习生,也赶来了。
有人进来,一股冷气从门缝里吹来。
“估计今晚是回不了家了,给大家带了饺子,也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