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岫云守在皇后殿外许久,才见皇帝走了出来。
方才皇帝命她在殿外等候,又悄悄吩咐了尚书事情。崔岫云此时才见尚宫匆匆从司膳处走来,尚宫拜下道:“禀陛下,废太子不进食,应当不是故意的。”
崔岫云心中一沉,才看皇帝笑说:“我还以为是我那儿子找了人装神弄鬼,又不肯用膳,来骗我呢。他原来没这个心思啊。”
尚宫颔首:“因庄献皇后曾颇信佛法,此月始,废太子便让人换了膳食,不食荤腥。但长久以往身子撑不住,宫中新来的厨子不懂规矩,便按照往常的习惯,给要斋戒的贵人膳食中加入rou汁一类的东西。这个月那厨子便总是以鱼汁浇菜。废太子或许是因此才吃不下东西。”
赵钦明不吃鱼rou,这个习惯是从云州回来才开始的,虽然宫中上下都觉得奇怪,但崔岫云知道缘由。
她没有告诉赵钦明她的计划,假装不经意把他喜食鱼rou的事告诉那膳房厨子,赵钦明闻到那股味儿就会吃不下饭。如此安排,才免除皇帝对赵钦明的疑心。
皇帝叹了一声,看向皇后殿:“她若真是回来了,何不来看我。”
“想来,先皇后也是惦念陛下的,只是陛下真龙之身,非她能近吧。”崔岫云轻声答。
却不料皇帝摇头:“她若是回来,或许肯去看看苏家那群蠢货,都想不到我这儿。”
皇帝收回视线,领着她们在宫中行走的时候,看向崔岫云问:“昨日你去赴招亲宴了?同我讲讲,今年都结了什么好亲事。”
虽不明白此问为何,她还是答到:“今年科榜,除了二十二人早已结亲,叁人在守孝,余下的人里,只有臣和黎训还未谈婚事。”
“都哪几家人结亲了?”皇帝接着问。
“高萧二家的族亲,结了有叁对,其中一个还是贵妃的亲侄子。旁的,臣也没打听了。”她恭敬说。
其实每年来考科榜的贵族世家里,大多都是江南人。岭北世家凭借着开国之功,是有勋贵世袭之制,压根不愁做官一事。每回的进士结亲,说到底就是江南世家内部的利益联系罢了。
“呵,这大半年,他们可轻松快意不少啊。”
皇帝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崔岫云意识到,他是在担心江南世家亲亲相护。
皇帝又驾临东宫了,崔岫云跟在门前,看着赵钦明平静拜下,偶尔谈起了几句亡母之事,不哀不哭,只淡淡一句:“草民想尽孝道,祭拜母亲。”
崔岫云心叹了口气,再怎么让赵钦明好好演这场戏,他都不会跟皇帝服软。
临走的时候,皇帝一句“不必禁足了”,让在场众人一惊,崔岫云还没来得及放心地舒口气,皇帝路过她身边时笑说:“这回追缴回来的皇后物件里,是有一件紫色衣衫的吧。”
一句话,让她登时跪在地上拜下。
“行了,别跪了。从你拿着紫藤来赴那场宴开始,我便知道你这小姑娘心思没那么简单,”皇帝叫她站起来,面上带着笑意轻声说,“我倒是想看看,你这双刃剑,究竟要割伤谁。”
追缴回来的皇后遗物都是由尚宫局保管的,而她是最容易接触到那些东西的人,被皇帝怀疑上,也不奇怪。
只是大概没人会想,她一个前脚配合着萧贵妃暗害了苏家的人,此时会帮太子。
其实被皇帝识破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算看出来了,这个帝王,是个养兽的主,最喜欢的,就是看手底下的人厮杀。
大概越有趣,越喜欢。
她打了个冷战,回头时,与站在殿前的赵钦明四目相对。
尚宫让她接着在东宫守着,尚宫局这就回去重新搬来一批陈设和侍者。
紫藤已经要落尽了,他们站在廊下,趁着此刻人还少,崔岫云问:“殿下始终是不愿意演这出父慈子孝的戏。”
“因为不重要。复不复我的位,其实全凭陛下的许与不许。他若是心中想准许了,我便只需要递个借口,例如巫蛊之类的东西。他若是不愿许,我便是哭死在这儿,他也不会松口。”
“话虽如此……”她手心也在出汗。
“所以此时我不必多演,你排的这一场戏已经能让外面的人相信,是因为对我母后的怀念,他选择了原谅我。那这就够了,至于我究竟是不是,不重要,因为他只是需要一个对外的借口,这个借口能让他消了对苏家和我的怒气,复我的位。你看似帮了我,实际帮了他。”
问起江南世家的事,便是皇帝嫌江南世家这大半年太过猖狂了,这的确是个把赵钦明放出来的好时候,所以皇帝明知她在装神弄鬼,也不责罚。
崔岫云远远看着尚宫局的宫人要进来了,赵钦明转身在她耳边最后叮嘱说:“如果皇帝查起你为何帮我,便说是因为崔氏有取萧氏而代之之心,想要在朝中攫取更多权利,如此才可瞒过去。至于怎么让他信,你这么能耐,就自己去布置吧。”
邱邱跟着尚宫局的官员来找崔岫云的时候,看她恶狠狠盯着太子寝殿,小心翼翼问:“姑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