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月净手。
他手指素白,水滴划过皮肤,宛如露珠滚落白荷。
他取白绸擦手,一时间分不清,手与绸哪个更白皙些。
谢明月接过太监奉上的香,插入香炉。
“跪——”
众人跪下。
“叩——”
声音回荡在奉英殿中。
……
同一刻,鹿鸣馆大门轰然撞开,一队甲士鱼贯而入。
黑甲敛光,刀刃利白,为首者腰间悬挂一赤红符节。
“官爷……”满面堆笑迎上来的掌柜还未说完,便被人一把推开。
掌柜一个踉跄,却没落地,而是被两人勒住了双臂。
为首青年未着甲,一身绯红官袍,袍服艳丽逼人,却看不出行制,他唇角带着一道上扬的伤疤,使他面容看上去时时刻刻仿佛都在笑。
然而此刻没有人觉得他可亲,反而因为这道仿佛是笑的痕迹愈发毛骨悚然,他扬扬手,身后原本安静的甲士得到命令,持剑冲入内里。
被制住的管事双目通红,“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天子脚下劫掠百姓!你们可知道我家大人是什么身份!”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甲士不知做了什么,压力与疼痛同时袭来,他抵挡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唇角带着疤痕的青年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毫无架子地蹲在他面前,凑过去笑眯眯地问着那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发抖的人:“你家大人,是什么身份呀?”
……
奉英殿中,除却落笔,再无他声。
原弘和静静看着题目。
在今日之前,他们都不知道题目究竟是什么。
原弘和一目十行地扫过策题,寥寥百余言,所问无外乎如何内治文德。
他放下策题,看向谢明月。
谢明月安然地坐在香炉前,他目光沉静,仿佛在看他面前的画像。
成文帝的画像。
当年便是这位帝王的一念之差,使国器易位,而今少帝大权旁落。
内治文德,原弘和收回目光,在心中喃念这四个字。
这是要,整顿吏治?
他如此猜测,却愈发不解。
既然不解,就不要多想。
原弘和历经两代帝王,深知朝事波诡云谲,在其位谋其政,明主未出,且先保全自身,待时而动。
谢明月似乎觉察到了原弘和在看他,目光从画像上移开,朝原弘和笑了笑。
原弘和颔首亦笑,目光不经意向殿外一瞥,猛地停滞。
谢明月偏头,顺着原弘和的视线看去,但见来人元色袍服,锦带玉冠,容色艳而冷然,尊崇得逼人不可直视。
李成绮自醒来后只着常服,这般打扮,却是谢明月半年以来第一次见。
谢明月闭了下眼,方再看过去。
陛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惶恐与狂喜几乎要将思绪淹没。
幸好。
幸好李昭还在。
李成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原弘和看向谢明月,目光中也有震惊,半年未见小皇帝,他有一瞬间竟然认错了人,恍然见如见少年时的李昭,他也听见了不少宫中的风言风语,原简却对小皇帝多有溢美之词,说他聪明,只是年纪太小,心性不定。
谢明月轻轻点头。
原弘和方坐着没动。
谢明月的目光随着李成绮的动作而动,一眼不眨。
李成绮走进来时声音细微,加之满殿贡生极紧张专注,大多没发现有人。
监试官偶尔也下来走动看策卷,因而就算有贡士察觉到有人影走过,也没有抬头,满心满眼俱在卷中。
李成绮次第看过几人,觉得有些其中尚有可取之处,有些碍于种种,比如说前面安坐的谢明月,落笔踌躇。
若要治文德,当然离不开整顿吏治,然谢氏专权,怎可明言?
李成绮一路看过去,先看见了顾无隅,他眼中浮现出几分笑意,朝顾无隅走了过去。
谢明月这时候目光才稍微从李成绮身上移开。
这就是,奉谨所说的两贡士之一了。
李成绮站在顾无隅身后,见他写:为主贪,必丧其国,为臣贪,必亡其身时面上有些赞许之意,轻轻点头。
顾无隅早就感受到了身后有人在,他以为是监试官,并不很紧张在意,仍专注地往下写。
奉英殿挺好,就是有点冷。
李成绮慢悠悠地往下看。
顾无隅卷中言辞虽不激烈,然而自有沉郁在其中,言之有物,且毫不遮掩,政策字字句句直指要害。
李成绮轻轻点头。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傲气,真入官场后,会不会被磨灭殆尽?
那是他所不想见的。
李成绮看到制考成法时便被顾无隅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