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一起出现在宴席上时,南肃从人们的眼神中看出来一个意思:他们还真是一对多灾多难的夫妻,一个垂死病秧子死气笼罩,一个重伤纨绔要死不活,两人皆是一副狼狈模样,恰巧映衬了他们这段细如丝线且孱弱无力的婚姻……
南肃莫名觉得好笑,不由直直地向皇帝看过去,他从未用这样挑衅的眼神看过皇帝,但一切再无遮掩必要,不是吗?
但很奇怪的是,皇帝也是笑yinyin地看着他,仿佛胸有成竹。
这更加让南肃确定了殿辰与皇帝的联合,再不济,这对父子之间也一定存在着一些关于他,但他却不知道的事。
想到这里,南肃竟忽然就放平了心态,并有了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态度!
他真不知过去的十八年,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
此刻,所有的选择权都交到了殿辰手里。
大殿内忽然就安静下来了,众人隐隐料到头顶的天空正在酝酿一场疾风骤雨,纷纷绷紧肌rou,静观其变。
……
而当那份和离文书公诸在所有人面前时,皇帝一怔,紧接着眼袋迅猛地抽动了几下。
却还不待他做出任何反应,殿松登时接话道:“此事我可证明,南世子时常流连暖香阁,确实常常伤我六弟的心啊!我还曾听说过,小六直接杀到那里捉过jian,也就是他性子好了,此事换做我,怎能忍到现在?”
是的,殿辰昨日出宫后,第一件事就是与殿松制造了一场“偶遇”。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官印落下,刻意使殿松看了个够后,方回身寻找。往日众人对他和南肃的姻缘不屑一顾,是因为他压根没有称帝之心,可如今骤然暴露,试问殿松如何能够坐得住?
殿松一完,便是殿绪,这位哥哥可比南肃更加会演,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却是护着南肃,只骂殿辰不懂情趣,成日憋坏了他的肃子……
紧接着,便是其他皇子和李氏。
这两方势力一完,附带着的各家族与附属势力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如此紧迫的时间里,殿辰自然不能做到面面俱到,而这些人见着法不责众,竟惶惶开始顺着自己主子的心意开始扯风向了……
四两拨千斤,擒贼先擒王,这两道理可是让殿辰玩了个透彻。
而下面吵成一锅粥的时候,皇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眉目清隽的年轻人,忽然起了一种陌生的感觉——明明他为帝几十年,明明殿辰的身体里还流着他的血,可偏偏现在他却突然有些看不透他的心思了。
但是,的确是他最中意的儿子啊,杀伐果断喜怒不形于色,竟回头就反杀了他一枪。
或许是父爱本质,总希望未来的接班人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眼看着殿辰的锋芒破茧而且光亮愈炽,皇帝震怒之余,竟也无端生出一些高兴与自豪。
他沉yin着提醒道:“辰儿,你可想清楚了,像肃儿这般与你门当户对的姻缘,这世间可就再也没有了。”
说完,他自己先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这话中意味只有他俩能听懂,却只见殿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嘴角也似乎轻轻挑了起来。
皇帝心里微沉,果然听见殿辰淡淡地说:“儿臣也如此想,那么,就不如去边塞磨砺两年吧,暂解伤心之余,也顺带着将收复不完的国土收一收,将十几年也打不完的仗打一打!就看看,究竟我殿辰鳏夫一个,能做成几件事?”
皇帝忽然觉得就像在战场之上,有了种对方虚晃了一枪,刀尖指向他脖子却不刺的感觉——不疼,但让人很窝火。
皇帝眼睛缓缓眯起,正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只见殿辰看了看天色,干净利落地说:“时间差不多了,儿臣还得与世子去收拾昨夜打烂的家具,算一算那究竟是谁买的。殿辰叨扰诸位,告退。”
言罢,一把扯起南肃就向外走,显然无意再待下去。
众藩王面面相觑,可看着皇帝吃瘪的样子,竟莫名有些想在太岁头上动土的狂妄,便你一言我一语地收尾,无一不是表明一个意思:皇上,您看,两人关系破裂成这样,若世子日后再遭什么不测,这可跟你脱不了关系了吧……
皇帝这才觉得盛怒涌起,心里骂了无数遍殿辰那个逆子,却也只能缓和下表情,点头称是,是是是,他妈的你们说得都对,只有老子不对!
……
十八年的等待终于梦想成真之时,其实,最初人是没什么感觉的。
南肃什么也没收拾,只在路尧伤好一些后,平静地扶着他坐进了车厢,与当初去弘福寺拉着十几马车物件的模样已大不相同。
半个月来,他和殿辰再没见面,偶尔看见书房亮起灯火时,他也装没看见,径自就走远了。
是的,事实证明就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他也不奢求用一句“对不起”来挽回些什么,正如殿松所言,谁摊上他这样的媳妇,会想复婚呢?
至少,他不想。
远远的,有雄鸡鸣啼的声音穿破晨雾,外面一片白亮,马车就在出城时被勒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