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世子,您受伤了!”
随军而行的医队大惊失色,十几人迅速扑跪到南肃身前,就开始拿绷带和伤药,准备就地给他包扎。
南肃登时转换目标,将那只发灰的手臂捧到医队眼前,满头大汗,急切地用动作向他们比划:给阿尧接一接啊,我接不上去,你们接一接啊……
“你们先帮他止血!”
领头医官登时分出几个人手去照料路尧,可任谁都知道,接回去是不可能的事了。
却就在医官要剪碎南肃上身的华服时,南肃的神智终于被拉回来一些了,骤然尖啸一声,推开众人,死死护着染血衣物。
“世子,您胸口有刀伤!深可见骨,得先处理伤口!”
几人手忙脚乱按住他,不一会儿,只听腰间银丝传来被剪碎的脆声——就在这一刹那,殿辰掀开众人,一把将南肃打横抱起!
南肃已力竭虚脱,却还拼命按着小腹。他张口欲言,却呛出一口腥甜,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男人的脸,却只看见到处是血,天地一片猩红,无边无际地向他压下来。
“世子无事,我先带他回城。”男人低沉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
临丹人行刺南肃一事传入王师时,歌舞才刚退下去不久。
正殿里,各藩王沉默着,心思弗猜,举头一望,只见座上皇帝眼神冷冽地望着下面无数张脸,眼睛缓缓眯起,沉声说道:“看来,临丹人活得不耐烦了。”
有时候,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听到什么便是什么,其他便不该去深究,不必去深究。
藩王们沉默片刻,陪着皇帝一起讨伐声起,不过片刻,便有人将踏平临丹提上了今年的日程,只是,他们眺望着未来曲折茫然的道路,忽然有些为明天而感到焦虑。
谁敢保证青渊就不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垂帘动,珠玉簌簌有声,沉稳的脚步声传入怀武殿,血水顺着殿辰指尖流下,身后蜿蜒一地。
大殿里很静,静得能够听到极远处穿廊而过的风声。皇帝坐在案后,就那么静静地望着殿辰身上血污,并不说话,目光也并不如何严厉,可表面上的那层伪装终究一点点地褪去了。
“李医师呢?”
良久,殿辰说道:“我回世子府后,平顺说您将他召走了。”
皇帝不置可否,静静一笑:“难道除了李温,你就找不到其他人能替肃儿疗伤了?究竟是李温的医术比朕派去的医官更高明?还是说,李温知道一些朕的医官不能知道的事?”
见殿辰沉默,皇帝安然倒向椅背,语调平静地道:“朕说过你总归是年轻,孩子,你以为你能瞒过朕什么?朕安插的人手可不止在世子府,整个金陵,整个大燕,都是朕的天下!”
大殿冷寂,殿辰抬眼望去,只见皇帝穿着龙袍,帝王图腾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连带着他的喜怒哀乐,都在那华贵的绫罗绸缎中变成了一种僵硬的符号。
“肃儿很让朕失望。”
无声中,皇帝兀自说道:“他那肚子,能瞒得过人的眼睛,可却瞒不过织造局的软尺。若他当真决意留在金陵,与你琴瑟和鸣,此事你俩为何不公布?朕想明白一些事后,心里甚感哀伤,那么个小东西,这么多年可是把朕耍得团团转啊。”
不是装恩爱吗?既然如此,那他就将计就计,索性今日就要了南肃的命:此人可是我儿的妻,两人恩爱有目共睹,天下人都说一说,朕怎会痛下杀手?
呵,夜路走多了难免遇上鬼,觉睡多了难免会做梦,这实在是比将南肃终生囚禁在弘福寺省事多了。
可惜,终究是没死成……
皇帝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满头银霜,皱纹极深,一双眼睛平日看起来浑浊无光,可是此刻却明亮若刀,犀利地望着殿辰。
“还有你,你也很让朕失望。朕以为之前的提醒能使你看清楚自己的立场,可你却背着朕答应了他什么吧?否则为何直到大典前夜,他还没一碗堕胎药保全自己的退路?辰儿,你不要怪朕狠心,因为是你俩合起伙来伤了朕的心。”
皇帝语气一顿,安然端起一杯茶:“说吧,你准备怎么送他回青渊?”
如今将一切都摊平,他自然是有了万全的把握,要将这两个孩子的反抗扼杀在摇篮里。
此刻殿辰又何尝没想明白一切,良久的沉默过后,他捏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忽然极淡地笑了笑:“我准备与他和离。”
“是个好招。”
皇帝点点头:“若非朕骤然发觉织造局的尺寸不对,还真就让你俩得逞了。可你总归是看清惹恼朕的下场了吧,辰儿,朕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为了儿女情长而置家国于不顾!青渊能为我大燕效力,为你效力,这是他们身为大燕子民的责任与福气!”
绕了一圈,终于点到正题,皇帝神色渐渐变得悲哀:“你以为朕坐在这个位置容易吗?朕若想扶你为帝,不得为你赐下一门实力雄厚的亲事?否则,你拿什么跟你其他兄弟拼?朕对你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