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滚烫的茶水随着碎瓦飞溅,伴着上座的人的喘息声,游欣重重地跪在地上,眼中含泪。
叔母斜着半个身子,左手靠着太师椅,右手扶着心口,朝她看去:你倒是有本事,头一次见伍家姑娘,就闹了个大笑话!害得你父亲都在上峰面前没脸!
游悠低着头,不敢说话,自然也没有留意到姐妹们都以复杂的眼神打量着她,不知其中包含了多少种情绪。
娘!游欣犹不服,咬着下唇,今日之事,就只是我一人之错么!女儿纵然不该拉扯姐姐,但是女儿今日也出了糗,本该是女儿家私下的口舌,如果不是那伍秋宁和季嗣音,怎么会叫家里没脸了!
她话音刚落,厅内几人的目光便一同扫向了低头不语的游悠。游悠知道事情不妙,咬着牙不愿开口。
叔母喘过气来,目光扫向游悠,游悠只觉浑身发软,不知还有何种暗地的糟蹋在等着她。叔父一家向来很会粉饰太平,但实际上的日子好不好过,自己最清楚。
你比得了旁人么叔母轻笑了一声,不是人人有高枝儿的慧眼的,这一处,你便远比不上了
游悠心头一颤,抬头去看叔母,只见叔母盯着她,道:不知是哪里入了贵人的眼,不求你为家里增光添彩,但出了门,还是游家的姑娘,一举一动都关系着自身,还是多思虑着些吧。
说罢,她似乎有些乏了,挥了挥手,叫众人下去。
两日后,游三姑娘登上前往忠毅侯府的马车,赴忠毅候府嫡出千金季嗣音的赏花会。
彼时,忠毅候府正是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世家。忠毅侯爷多年驻守西北,威名震震,令西北游牧蛮人闻之丧胆。加之世子季嗣达英武上进,圣上多有器重,他家眼见着十年风光是跑不脱的了。
作为忠毅府唯一的嫡出大小姐,季嗣音的婚事自然是全城关注的。她那年十五岁,刚及笄不久,提亲的人都要踏破了大门的台阶。这样好的家世,偏偏季嗣音本人更是才貌双全,只性子稍刚硬了些,但这也是将门之女的特色,当时可谓是一家女百家求。
比起京城里一抓一大把的从六品堂官,显然忠毅候府是实打实的权贵人家,比起游家不知高出几个阶级。若不是游悠母亲出身高贵,和伍秋宁母亲是手帕交,而她又入了伍秋宁和季嗣音的眼,除非幸运高嫁,否则游悠一辈子都是攀不上这样的交际圈的。
大概是考虑到游悠的处境,伍秋宁及笄宴后,游府姑娘刚到家,季嗣音便托人送来了帖子,邀请游悠两日后来季府赏花,而且仅仅邀了游悠一个人。
游家姐妹当时看游悠的眼神都变了,游欣的眼神更像是想吃了游悠一样。一定要论起来,游悠身份是比她们尊贵的,但谁又不清楚谁了呢,不过是个虚架子而已。
当马车停在季府门口时,游悠扶着丫环的手下了车。这样尊贵的府邸,理应着住着尊贵的人,而她,又算什么。
院子里早早聚集了几家贵女,伍秋宁和季嗣音站在花丛边说笑,见她来,伍秋宁连忙迎上来,牵过她的手:悠妹妹来了,方才还念叨妹妹怎么还没到呢。
游悠低下头,羞红了脸:真对不住,出门时梳妆打扮迟了些。
伍秋宁笑道:有什么对不住的。让我瞧瞧。她牵着游悠的手,上下望着,是好看呢。悦了姐姐的目,这梳妆打扮可不就是应该的?
她看向季嗣音:嗣音,是好看的吧?
季嗣音微笑,说:自然是好看的。
游悠却觉得脸更红了,甚至脖子都烫了起来。
自那以后,游悠便经常出入季府。春日有赏花会,夏日邀避暑,秋日品蟹宴,冬日观雪。一年四季,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总不落下游悠。
若是发现游悠哪处有一丝半点的淤青擦伤,回去时总要相赠药膏药酒,叔母看到时脸都黑了,这是明晃晃地警告游家人;三不五时总往游府送绸缎首饰,若这些东西落不到游悠身上,下次总要派管事婆子来敲打:上次看到游大姑娘和五姑娘去上香,真真出落得貌美!身上的衣服都压不过姑娘家的容光哟,我家大小姐都道,虽是一样的料子,但哪有贵府姑娘这般的风姿!
按说姑娘家不该这么干涉别家的事情,德容言功上总是不好听。但忠毅候府势大,根本无需把一个小小的游府放在眼里,如今多次示好,在别人眼里总是屈尊。再加之季嗣音是侯府金尊玉贵的唯一嫡出大小姐,父母兄弟疼爱有之,怎会因这些小事苛责。
因此,游悠在游府的日子都好过许多。堂姐妹不敢再随意挑衅霸凌,叔母亦不再克扣她的吃穿用度,虽说不免受些白眼冷言,但比起以前,总归好多了。
季嗣音大可不必如此帮她的,游悠有时候也会在想,季嗣音何必呢。或许她也是女子,得知女子的不易,那日见她境况,总有怜悯之意吧。这些好日子,本也就不长久,待季嗣音出嫁后,或许戛然而止了。
日子一晃便过去了两年。
季嗣音已经长成了十七岁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