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凉找到餐馆服务员的工作,租了个便宜的地下室,勉强在桐江县安顿下来。
江河比溪流大得多。
顾凉一来到桐江县,首先就被这里的宽阔气势震撼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宽敞的马路、这么拥挤的人群,和桐江县相比,溪坝村小得如米粒一般。
这里仿佛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即使到了夜晚,城市依然明亮晃眼,一排排路灯不知疲倦地照亮着晚归人回家的路。
顾凉租的地下室很小,只能容纳一张床,浴室和厕所都是公共的。他身上拢共就带了五百块钱,不敢随意乱用。
他也没多少行李,就一个包装着几件换洗衣物。钱放在贴身内衣的口袋里,睡觉时也紧紧地捂着那个地方,生怕弄丢了。
顾凉将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睡觉时当枕头用。
刚来的那几天,夜里根本睡不着。
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天花板,这些都让他不适应。除此之外,屋子里总有一股挥之不散的霉味,直直地冲进鼻腔。
顾凉很爱干净,甚至可以说是洁癖。地下室chaoshi狭窄,即使他已经把屋子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这股霉味依然存在。出太阳时还好,一旦下雨,暗处蛰伏的蚊虫纷纷倾巢而出,爬到他的床上去,将他吓一大跳。打是不能打的,要是将虫子打死在床上,飙溅的恶心汁ye会让人更崩溃;赶也是赶不走的,虫子源源不断,赶走一只又来一只。
因此,顾凉只能忍着。
强迫自己闭上眼,封闭五感,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任虫子在床上撒野一通,等待他们自行退去。
然而,一闭上眼睛,心灵上的疲惫又瞬间涌来。
孤独、害怕、紧张、惶恐,顾凉的Jing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城市再大,也无一处可供他安眠之地;人群再多,他也始终是一个外来者,融入不进去。
顾凉太想家了。
他无比怀念那个小小的溪坝村。在那里,他熟悉每一条小路、每一棵树的枝叶形状,就算晚上走夜路,他也一点都不害怕。
他想念外公,想念去世的父母,想念幼小的妹妹。
顾曜怕黑,晚上不敢起来上厕所。每次起夜时,总要拉着他一起,回来后紧紧地缩在他的怀里,要他抱着才能睡着。现在没有人陪她入睡了,她晚上起来上厕所怎么办?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摔跤?要是摔疼了,她哭了,有没有人去哄她呢?
顾凉的思绪漫无边际地飘散,他意识到,原来不只是妹妹需要他,他也同样需要着妹妹。
他必须承认,没有妹妹在怀抱里,闻不到她身上淡淡的nai香味,他就会失眠。
但是,他正是为了她而来到这个地方。因此无论如何,他也不能退缩。
服务员的工作并不轻松。
早上七点起床,八点上班,一直上到晚上十点,如果当天生意好,十一二点也是常有的事。他要站一整天,不停地在店里穿梭,记下每位客人点的菜。要是前天夜里没睡好,脑袋便涨得发疼,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杂乱无章,打翻客人的杯子。他连连对客人道歉,脸上挂着抱歉的笑容,遇到宽容善良的客人,便无惊无险地揭过去了。最怕遇到的是那种本来心情就不好还喝了点酒的客人,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人出气,不蹉跎他一顿是不可能的。顾凉当然只能忍着,任他发一通脾气,还要陪着笑脸问,给您拿一个新的杯子好吗?
下班后,疲惫感如同一块吸足了水的海绵,一挤便噗噗地冒出水来。顾凉只想回去赶紧睡觉,此刻再也顾不得什么霉味、虫子,只要能躺在床上就已经是莫大的享受。
失眠就这样被强行治好了。
又过了几周,他就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忙碌的工作不会使人再有心思去想什么别的,每天重复着单调乏味的劳动,回到家一头栽倒就睡着了。没有时间、也没有Jing力再去思考更多的事。久而久之心灵变得跟身体一样麻木疲惫。
再站到人群中时,顾凉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脱离感。他看见每个人脸上麻木的神情,匆忙急迫的步履,再看看玻璃窗上自己的样子,恍然大悟,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一样的麻木疲惫、一样的行色匆匆。
不是他融入了城市,而是城市吞噬了他。
这座繁华富丽的城市,是一个吃人的怪物,人们心甘情愿被吞噬,只为换取一点温饱活下去。
爸爸妈妈来到城市时,也如同这般辛苦疲惫吧?
不,他们应当比他更累,可是回家时,他们的脸上只有笑容,分享的都是令人高兴的事。他们讲大城市有多么繁华,人们穿的衣服款式是多么新chao,还有许多没见过的新鲜玩意。顾凉怀揣着这样美好的憧憬来到城市,来了之后才发现,父母只是不愿讲述其中的心酸滋味罢了。
顾凉就这样迅速地成长起来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