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乡到远方,他对她而言宛如空气,一旦抽离就再也无法呼吸。为什么呢,她过去时常流泪,可直至年迈,头发花白,眼泪也没有流净。周围人渐渐都走了,只留下令儿和箫凝的女儿与她相依为命。然后,小谅也老了,她便更老,仔细想想,竟已经在世上待了九十六年。长寿是家族女性与生俱来的命运,但唯她一人活到这把年纪,孤独地留在这即将碎裂的世界上,究竟该归结为幸运,还是残忍的不幸?她近二十年没去过医院了,身上不时疼着,头痛,视线模糊,胳膊和腿脚颤颤巍巍,却也苟活至今。她不再随波逐流,却被迫颠沛流离,来到这间残垣断壁般的小房子里,等待死亡自然降临。好好整理过去的岁月是多艰难的事啊。她痛苦地叹息,仿佛那是最后一口气了。钟表摔到了一楼去,分针和秒针断了,没有人愿意拾起它们,没有人再需要时间。天气很久没再好过。她抱着那本旧书,蓦地记起恍若一个世纪之久的画面。在微醺的酒桌上,她说她对好的爱情的想象就是“一个人怀念逝去多年的老伴儿”。那时候,仲影的神色微妙地变了。他为什么会动摇?因为年轻的我不经意间撞翻了年轻的他的心?难道,从那时起,他就知晓自己会先一步离去吗?眼前变白了,好像有一只鸟缓缓飞去,然后慢慢化成人形。可这世上的鸟类早已极其稀有了。也许是云的形状,像个天使。是谁来接我了呢。刺眼的光芒逐渐吞噬了整个视野,那缕云张开了双翼,抖落羽毛,在最终的最终收拢着世间悠久的一切,迎向她,拥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