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种丑的努力,一种神圣的愤怒,是继续,是开始。”——沈从文《柏子》】
从落地窗往外看,是密密麻麻的钢筋森林。需要用极刁钻的角度才能看到天色是晴朗还是Yin郁。隔着国有银行、海运集团、贸易财团旗下的地标,能看到东吴集团那栋建筑的一角。
荆素棠的办公室能看到相同的景色,他向来都不怎么往外看。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往外看了不知道多久。
近乎奇迹的是,他不害怕往那个方向看了。
窗外有鸟滑翔而过,在楼宇和楼宇错落形成的迷宫之间穿行,它们飞到接近东吴集团所在的那条大道的入口,被另一栋建筑挡住,过了数秒它们又飞出来,像逃出生天。荆素棠没留意到自己唇边已经泛出笑意,他的目光去追,鸟儿飞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素棠。”
……
“素棠?”
“老师?您叫我吗?”荆素棠扭头看向史东,假装自己并没有走神——他当然走神了,走神得过分,连史东是什么时候挂掉电话的都不知道。
“叫了你好几声了,现在才听见?”
“抱歉,老师,我走神了。”荆素棠带着歉意,重心往前移了移,“请您再指教一遍。”
“你就是谈恋爱了吧?”史东圆乎乎的手按在桌上,他一脸玩味的模样。
“什么?”荆素棠愕然。
“那么神不守舍的,上回也是这样,傻傻的,比今年刚招的那几个看起来更不聪明。”史东说,“这种表情在苗淼身上倒是挺常见的,那家伙三天两头坠入情网。”
上回。荆素棠的记性好,上回史东这么说他的时候,他通讯软件里打开的是梁悦颜的页面。
“老师,您就别开我玩笑了。”荆素棠沉下声音来,语带机锋,“太久没上战场,基本技能都荒废了。老师,再这么下去,我说不定要比您更早退休。”
史东“啧啧”两声,慢悠悠地说:“你不是高中生了,老师也不是教导主任。人之常情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这话语重心长,他的这个学生总是滴水不漏,几乎可以用不食人间烟火来形容,他好歹又抓住了这么一个契机。
打蛇随棍上,史东紧接着又问:“老师就问一句,男的女的?”
“真的没有。”荆素棠近乎无奈。
他从没有这么想过。
这样的字眼用在她身上就像是一种亵渎。
荆素棠明确否认的事,史东也就不再旁敲侧击。本来就是为了正事才被荆素棠约回事务所,史东回归正题。
“素棠,你是我最勤奋的学生。”史东说着,保持一贯以来和蔼的模样——这个模样既能说出最明理的教导,也能说出最尖锐的陈词,荆素棠无法判断他接续的会是“但是”还是“所以”,只能全神贯注地听,“我也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你本性正直、温良和善,这一行不适合你。而事实是你坚持下来了,凭着自己的努力坐在我旁边的办公室。这都是你挣来的,不是我的功劳。”
“不,老师,是您没有放弃我。”荆素棠摇头。
“你的坚持,我在谁身上都没有见过。我知道这份事业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史东说,“所以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甚至有时我教你,可以跳脱教条框架去处理事情。但你并不是做不到,而是没遇到你要这么做的案子。”
荆素棠抿着嘴唇,他的嘴唇微微发白。
“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接上一个案子吗?”
“因为您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史东侧着脸看向爱徒。
“上一个案子——当然还有之前的案子——和东吴集团的关系。”
“呵。”史东发出一声没有笑意的笑声,是心疼,是失望,也是愤怒。
“您知道我想做什么。然而这件事会让所有人都陷入危险。”荆素棠语速很快地说着,“但这件事我一定要做,为了不给您和其他同事添麻烦,我会自动放弃合伙人的身份……”
“嘭!”史东重重地拍下桌子,荆素棠一震,骤然收住没说完的话。
一片死寂,只闻隐隐约约雷声的低吼,阳光蒙上Yin翳。
“你知道什么!”史东“哼”一声,之前堪称慈祥的和蔼已经消失无踪,他竖着眉毛像位罗刹,“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接蓝姑娘的案子吗?”
“是因为老师想保护我们所有人,我们不能和东吴集团扯上关系。”
“闭嘴。”史东冷冷地说,“在我动手打你之前,给我滚出去。”
“可是,老师,你听我说。”
“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闪电划过天空,顷刻间豆大的雨滴被狂风裹挟,重重敲打在落地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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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素棠在车里坐了很久,把盒子里的烟全抽光了。关着窗,自己吸着自己的二手烟,反正也没想着命能有多长,干脆试图用这种自毁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