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在年轻时死去,既无爱恋,也无忧虑。”——罗赫维茨卡娅】
如果说急诊室是死神的狩猎场,那么,验尸室就是死神炫耀他藏品的博物馆。
令人窒息的刺鼻气味像死神经久不息的狞笑回荡在这逼仄Yin暗的房间里。
大功率的换气设备已经全部启动,对此也仅是杯水车薪。
担架床就放在解剖台旁边,二者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最后入内的林奇锁上门,打开录音键,准备好照相机,那照相机上方安着一个大得夸张的闪光灯。
“骆贤、施羚、林奇,我数三声,移尸。”晏春和下指令。
解剖台是金属材质,中间的平台自然是用来放置尸体的,周边有围绕尸体有个沟槽,尸体上分不出颜色的ye体顺着沟槽流下去。
无论人活了多久,活着的时候有多光鲜。死后无一例外都会变成一堆烂rou。
梁悦颜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烂rou也分成很多种。在干燥Yin凉地方的烂rou会失水干瘪,烈火燃烧过后的烂rou会变成骨架和油渣。
曾泡在水里的尸体却具备着极端的毁灭性。那名男性死者的尸身不正常地膨胀,皮肤像气球被撑开一样变薄,手臂已经不是正常大小,而像一个中等大小的冬瓜,上臂那般若的纹身在撑开的皮肤上变得格外狰狞,像深渊一样直视梁悦颜的方向。
那具尸体的头部还残留着五官,就像第一次尝试画人像画的幼儿画的人脸一样——那五官已经没法形成一个能辨认特征的模样。只有变了形的眼睑微微地张开,像死不瞑目。
林奇冲着尸体的脸部按下第一个快门。强闪光下梁悦颜看到男人的眼球没有眼白,通体漆黑,像个能吸走灵魂的无底洞。
死神附在尸体的身上,迫切地把那浓重的死气传染给周边一切活物。
口罩、防护服和护目镜在这死气面前不堪一击。
看着这个场面,连林奇都没法说出一句像样的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
验尸工作早就开始。四个人配合无间,用最少的言语的做着最高效的交流。
晏春和的目光像鹰隼一样审视这具尸体,没有恶心也没有慨叹,只有绝对的冷静。她是这片疯狂的空间里所有的理智。
“尸体来源?”
晏春和抽取尸体里的血ye。死人的血不是鲜红的。而是浑浊的暗红。
“沅河在阳北的支流,尸体被冲到岸上,方圆五公里内没有居民,是驴友发现的。携带物品里没有身份证件。”骆贤语速很快。
“不完整的巨人观。死亡事件在48小时之内。尸体表面没有外伤。”
戴着ru胶手套的手拿着刮刀,在尸体的皮肤上刮下来青绿色的物质。
“是藻类。在淡水里发现的尸体常见。”
林奇再次按下快门,施羚打开证物袋,晏春和放入刮刀。
晏春和打开尸体的嘴巴,空气里的恶臭似乎更加浓郁,晏春和丝毫未觉,她低头仔细察看,同样刮出绿色的物质。快门。
“牙齿齐备,不过不能证明死者死于溺水。准备开胸。”
她向施羚伸手,施羚马上递过去一把尖刀,法医把刀从死者耳后划过,切得很深如同切进豆腐,通过脖子、锁骨、胸骨,一路往下,皮肤截面的皮下脂肪清晰可见。她接着切开胸骨,手摸上了尸体的肺,肺被摘下来。快门。
“老烟枪了,看这个肺。”林奇忍不住说。施羚不满地“嘘”了一声。
梁悦颜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一个一个内脏被摘下来,在强光下被观察,被拍照。
“肺里没有藻类。死因不是溺水。”晏春和淡淡地瞥了一眼林奇,“怎么死的?”
林奇不回答,强装镇定地对内脏按下快门。
“你有什么想法吗?”晏春和突然看向梁悦颜,“梁小姐?”
梁悦颜只觉胃里的强酸正在搅碎她的脏器。
她死死捏住拳头。冰冷的汗水从额边流下。
这么一个瞬间,梁悦颜想象躺在上面的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是袁海平,是袁红。
梁悦颜奇异般地平静下来。
“可能是头。”梁悦颜轻声说。
晏春和伸手摸向尸体的头部,然后她朝梁悦颜点点头。
“加一分。”
“死因可能是重物打击致死。”晏春和说。
头颅顶盖被取下来,那上面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凹陷。快门。
“谋杀。”骆贤确定。
“身上没有打斗痕迹。”梁悦颜又说。
施羚再次翻查死者的四肢,林奇拍照。晏春和说:“好。注意检查血ye药理成分。初步怀疑死者与凶手认识。”
“梁小姐,再加一分。”
在梁悦颜发现之前,她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四人小组的工作氛围中。
她再也嗅不到恶臭。
死神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