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照旧和曲泠同乘一骑,曲泠却直接翻身上了马,他抿了抿嘴,扬声道:“回庄。”
几人骑的都是骏马,比陆酩和曲泠遭了一路罪的马跑得快,可陆酩依旧慢悠悠的,一行数十人就这么踏春似的,慢吞吞地走着。曲泠走了一段路,哪儿看不出陆酩是担心骑得急了,他结疤的伤口再磨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无论傻还是不傻,陆酩这点体贴人的秉性却是不变的,甚至越发滴水不漏,正中要害,掐得人心尖软软的。
真要命。
曲泠百无聊赖地捏着马鞭子,陆霆毫无所察,在一旁热情道:“曲兄,我们陆家庄的景致在这偌大江南是一顶一的,临州也是南方大州,热闹非凡,保准你来了就不想走了。”
曲泠兴致缺缺地说:“是吗?”
陆霆道:“那当然,江南秀丽岂非浪得虚名,对了,不知道曲兄师从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曲泠懒洋洋地说,“你看我像会武的吗?”
陆霆上下打量着曲泠,肃然道:“曲兄不是江湖人,却能以身涉险救下我大哥,这份大义着实令人钦佩。”
曲泠笑了,便也装模作样道:“陆二少爷言过了,只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陆霆道:“义士!不知曲兄是何方人士?”
曲泠说:“甘州。”
陆酩看了曲泠一眼,他从来不知,曲泠竟然是甘州人,甘州距清州极远,曲泠怎么会在清州——他此前沦落风尘,是在甘州还是在清州……不,不是清州,曲泠救了他,而他是在梨花渡坠的水。陆酩突然想到礼州的品花节,胭脂河,胭脂河就在云州。
云州就在梨花渡下游。
云州,云州,陆酩想到了曲泠念念不忘的云州,他说那是他的老相好。恍惚间,陆酩仿佛拨开了重重雾霭抓住了什么,可又不真切,他想得深了,脑中突然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陆酩,陆酩!”耳边传来担忧的叫声,陆酩循声看了过去,就对上曲泠的目光。
不但曲泠看着他,就连陆霆都睁大了眼睛,说:“哥,你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不好?”
陆酩按了按眉心,说:“没事。”
陆霆将信将疑地应了声,说:“哥,回去让阮时迁给你看看。”
陆酩嗯了声,道:“不用担心。”他是看着曲泠说的,二人对视了片刻,曲泠收回了目光。
陆酩说:“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庄中一切可好?”
陆霆道:“都好,有陆骁和周四哥在,没出什么乱子,就是娘担心你,生了一场病。”
陆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回庄再说。”
第67章
一路风平浪静,日落虞渊时,一行人就到了陆家庄门口。
江南陆家庄是数百年的江湖名门,离陆家庄愈近,曲泠心中就愈是不安,他仿佛清晰地看到了横亘在他和陆酩之间的那道鸿沟。无论如何,陆酩是陆家庄庄主,而他——曲泠想,他是秦楼楚馆里的倌儿。
世人将人分成三六九等,ji女是下九流,而倌儿,比ji女还不如。即便他已经踏出了风尘,可过往诸事,是他无法抹杀的。
曲泠鲜少因为身份而踌躇摇摆,他曾经想着等陆酩回到陆家庄,他拿了一千两,拍拍屁股走人,利落洒脱。可如今竟生出几分焦躁不安,甚至还有几分自惭形秽。这不像他——曲泠想,大抵人都是贪婪的,他喜欢陆酩,陆酩喜欢他,就忍不住滋生了贪婪妄念。
也许,他们能在一起呢?
曲泠有些恹恹的,路上走来分外沉默,陆酩看了他几眼,二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曲泠转开了视线,他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询问,却被陆霆打断,只好压下留待回了庄再问。
有那么一刻想,曲泠想,要是陆酩是云州就好了,去他的陆家庄,他转头拉着云州就走,不必遭这患得患失的罪。
“终于到家啦,”陆霆欢快地下了马,陆酩也已经翻身下了马,他回头看向曲泠,曲泠神色笼在日落的余晖里,竟让陆酩有些看不真切。他抬腿上前想扶曲泠下马,曲泠却已经跨下了马背,神色如常地看着他,说:“去吧。”
陆酩看着曲泠,还未说话,门口已经有弟子行礼恭声喊道:“恭迎庄主回庄!”
周崎年龄和陆酩相仿,眉目周正,迎了上来,道:“庄主。”
陆酩嗯了声,道:“周崎,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周崎笑道:“庄主说的哪里话。”
陆酩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崎说:“老夫人晌午就在等着了,您快进去吧。”
陆酩点点头,他朝曲泠伸出手,曲泠下意识地退开了一步,陆酩握了个空,抬起眼睛看着曲泠。曲泠脊背挺得直直的,看着陆酩,四目相对间,二人气氛竟显得有几分僵硬。
周崎敏锐,若有所思地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又垂下了眼睛。
陆霆全然未觉,伸手搭在曲泠肩上,压着他就往里走,“走,曲兄,我带你去见我娘,我娘要是知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