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贺家老宅回来,凤泠累得合衣倒在榻上。
宋景烧了热水给她端来洗脚,见她虽双眸红肿,眸光却异常坚定,疑惑道:“你千里迢迢冒险来平州,就为了再见他一面?”
“我欠了他一声道别,还欠了他一句道歉,不做了断,怕此生遗憾。”
说着,凤泠托腮看着他,故作无知好奇道:“不过,世子夫千里迢迢随我来此,就是为了给我洗脚?”
宋景动作一顿,抬手拍了拍她的脚背,“已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般。”
说话间,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竟又有了以往训人的口吻。
凤泠却顺势抬腿翘到他肩上,打趣道:“我这不是找了个能干贤惠的便宜爹吗?”
宋景竟也不恼,拿了干净的锦帕将玉足擦干,见她神色轻松,也玩笑道:“随随便便就给孩子找了个爹,也不怕他入梦怪你。”
“贺之?他可不会。”嘴上这么说,可凤泠回想起临终前他的嘱托,心头不由一紧。
二人今夜出去了一趟,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一言一句都比往日轻松许多。
宋景端了洗脚水正要出去,迎面便撞上了阿影。
他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让宋景免于狗吃屎的命运。
见他来了,凤泠眸光一亮,“如何了?”
“敌军已有五十人中招,谣言四起,燕北将军便悄悄请了位巫医来看。宋将军说,只等您这边解决了粮草问题,他们随时都能进攻。”说话间,见她吸了吸鼻子,阿影赶忙去关了窗。
凤泠思索片刻,又问:“那日你说已奉命杀了平州州牧,如今新任的这位如何?”
“比前者收敛了些,可手段依旧歹毒。听闻新任州牧与这位燕北将军是死敌,向来意见不合,因朝堂上出言不逊,这才从京城贬到了平州来。”
“若我是燕北将军,必会在这个节骨眼避开这位州牧,如此一来,粮草便只能从隔壁西洲运来。”凤泠微微眯眼,心生一计,朝他勾了勾手。
“这样,你按我说的去做。”
“属下遵命。”
话音刚落,一眨眼的功夫,阿影便又没了影。
宋景端了安胎药进来,手里还抓了一盒蜜饯,见她喜上眉梢,猜测道:“可是营中有了什么好消息?”
凤泠颔首,“万事俱备,明日我们便去看一出好戏。”
说罢,一口喝光了药碗,小脸顿时皱成一团,“今日的怎么这么苦?”
“张御医交代过,到了平州就该换另一副方子。”他一面说着,一面拿了两颗蜜饯喂到她的嘴里。
凤泠摸摸小腹,轻叹口气,“真是麻烦。”
她从没有过怀孕生子的想法,纵使和贺之成婚了,也坦言自己可能终身无所出,贺之却说他们年轻气盛,说这些为时过早。
谁知竟是说来就来。
要是男人能怀孕生子该多好。
想着,便心情烦躁起来。
宋景以为是这药惹得她心头不快,将那药碗放远了,这才脱靴上榻,替她捂着双脚,“你若实在不爱吃,明日传信让张御医换一副方子便是。”
“算了,若是引人怀疑就不好了。”她脱了外袍随手一扔,合着里衣习惯性地往他身上靠了靠。
这么些天竟也习惯和这个人形暖炉同榻而眠了。
如是想着,她在男人胸口蹭了蹭,闭眼安心睡去。
宋景抬手拨开她的额发,看着少女恬静的睡颜,垂眸掩去眸底暗流涌动的心绪。
——“宋公子当上这世子夫可别忘了你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有一日东窗事发,就算世子保得了你,陛下也能容下谋杀她亲骨rou、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吗?
“大人说了,只要你能在平州杀掉她,陛下为了大凉考虑,不得不另立世子,届时你还怕自己没有出头之日吗?
“宋公子,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你我蛰伏数十载,不是为了被这些女人踩在脚下的!”
……
他如今,又该何去何从呢?
寂静夜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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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阿影奉命出门办事尚未回来。
二人用过早膳,提了个菜篮子,便去了人chao最为密集的东市菜场。
果不其然,无论是城中小贩,还是过路行人,都在低声讨论着城外军营里的怪事。
“恒祥街的巫医前几日就被请走了,现在都没回来,你说严重不严重?”
“人家哪是没回来,是根本回不来!你没听村口樵夫说,那巫医刚进军营,就疯疯癫癫跑到后山跳崖自尽了?”
“究竟是什么邪祟作恶,连巫医都镇不住。”
“城门口的算命瞎子可算了一卦,说这东西来势凶猛,直冲紫微星呢!”
“诶,你小声些!”
“不过说来也怪,前些天州牧府中不也出了怪事吗?那巫医不是去了两天就治好了发疯的几个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