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看着眼前的少女,瓷白的肌肤光滑如玉,琉璃般的水雾眸正看着他,脸色似乎好了许多,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于是道:这一病人都清减了不少。又转头问灵雨,谢大夫今日来过了吗?怎么说?
灵雨恭敬回道:小姐刚醒来,已经差人去请谢大夫了。
燕飞点头,又看着燕蓁轻声问道:胸口还疼吗?有没有哪不舒服?
她摇摇头,轻轻拉了拉燕飞的袖口,哥哥上来坐吧,这么蹲着腿该麻了。燕飞一愣,依言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问:蓁蓁,你还生我气吗?
乔幽也一愣,生气?摸不准这兄妹二人平时的相处模式,她只好垂眸沉默。
灵雨见此情形,借口去瞧瞧谢大夫是否有事耽误了,走时还给主子们带上了门。燕飞困惑,蓁蓁刚刚还体贴的让他坐,现在又不说话了,究竟是生气还是不生气?转念又想到这次发病的起因也是他擅自带着蓁蓁出街游玩,却被同行的子弟看见面纱后的样貌。后来此人回家跟爹娘吵着囔着要下聘。按说燕家是将门,往来皆是世家,此人条件不差,且燕蓁是填房的姨娘所出,娶她这个体弱多病的庶女为正妻,在府上众人眼里,这亲事燕蓁还高攀了呢。燕飞虽不这么想,却也觉得自家妹妹若喜欢,能成就一桩姻缘倒是好事。于是兴致勃勃地去探口风,可谁知他刚说完来意,素来柔弱依赖他的妹妹竟当场冷了脸,打发他走人。隔天晚上人就旧病复发,心绞痛到昏迷。
蓁蓁,我已经和娘说过,让她回绝了人家。八字庚帖也没有交换,此事做不得数。见她还是低头不语,燕飞又耐心哄道:我妹妹长得如此貌美,配谁不是绰绰有余?你不喜欢的人,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看爹娘逼你嫁过去。府上人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你告诉我,谁让你不痛快,我去收拾他。
......
这几日你生病,我夜夜睡不好。你瞧,燕飞说着指着眼下,像不像小黑?乔幽倒是在记忆中见过小黑,一只黑眼圈的花猫,丑萌丑萌的。她轻笑出声,又假装生气,说:不像。小黑比你英俊。
燕飞见她笑了,也跟着笑起来,对,蓁蓁说的都对。
乔幽此时已从他的话里听出关窍,顺势接道:我没生哥哥的气,只是想到婚姻大事,却身不由己,有些看不开。
燕飞虽不懂女儿心思,但从小一起长大,因此比旁人都要了解,蓁蓁其实外柔内刚。他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做拉钩状,还记得这个吗?燕飞黑亮的眼睛看着她,说:有我在一日,绝不叫他人欺负你。
乔幽记起来了,眼前这个笑起来藏不住少年气的人,占据了燕蓁早期大部分的记忆。小时候,他拉着她的手,在假山间躲藏看下人焦急的样子;她失手打碎了爹爹珍贵的砚台,他知道后擦干她慌张的眼泪,撒谎是自己想拿去给同窗炫耀结果打碎了;他被罚跪祠堂,却毫不在意,还能冲偷偷来送吃食的她做鬼脸;他们一起走过碧草如茵的原野,繁星万千的屋顶,灯火通明的街市,白雪覆盖的梅园他说他想和爹爹一样,当一个将军,那样就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小小的燕蓁问他,哥哥也能保护我吗?少年背脊挺得笔直,郑重的和这个年纪不符,说:当然,我们拉钩。哥哥承诺,绝不让人欺负蓁蓁。
那一天起,燕蓁有了自出生以来的第一个依靠。
谢大夫来了。乔幽的思绪被灵雨在门外的提示声打断,侧头看去,想象中年过半百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中医,被一个身着青色长衫颇有些书生气的文弱男子取代,看着最多不过二十六七。他背着药匣子走近,向榻上坐着的燕飞和燕蓁行礼。
见来了人,燕飞收敛了少年意气,恢复常态,端正道:谢大夫快不必多礼,蓁蓁此次病况好转全靠谢大夫医术Jing湛,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晚辈定托家父好好答谢张太医。
燕公子言重了,谢某只是不负师傅嘱托。说完似不经意想到什么,刚刚从将军夫人处过来,因着近日天气转凉,夫人膝盖疼的厉害,燕公子可去看看?
多谢提醒。燕飞起身,又不放心的向她看了看,轻声说:你要好好听谢大夫的话,我可会派人来抽查你吃药的情况。
知道啦,哥哥别忘了代我向母亲请安。她乖巧道。
谁知燕飞听完十分怪异的睨她一眼,你这一病真是转性了,平日不是从不叫母亲吗?
乔幽大脑飞速运转,找补说:谢大夫在呢。
燕飞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终于放过她,向谢大夫拱手后告辞了。乔幽没想到在称呼上差点翻车,心想真是一点不能大意。
屋内恢复安静,谢大夫的手指搭在她雪白纤细的手腕上,片刻后,垂眸平静的说道:此方虽不凶险,却对身体无益。二小姐,今后勿要再用了。
乔幽疑惑皱眉,难道刚刚故意支走燕飞,是为了帮燕蓁隐瞒发病的内情?虽不了解来龙去脉,眼下却只能打起Jing神应对。
谢大夫好意,燕蓁记下了。只是......她略一停顿,声音小到几乎要听不见:身不由己。